“不会的师父,你放心吧。”云无囿保证道,“我道心坚定,和他们不一样。”
裴怜尘得了保证,却又并不是很开心,可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
七情□□毁后,云无囿从山里刨了块大石头,在原先的地方立起一座碑。
只是他有点忘记那些人的名字了,因为当时也没注意听,刻字的时候犯了难。
“师父,你还记得吗?”云无囿求助地望着裴怜尘。
裴怜尘挠了挠头,“本来记得的,但他们都一窝蜂来揉我的脑袋,给我揉忘了。”
白非梦伸个懒腰:“非得写名字吗?要是我死了,我才不要在碑上写名字。”
“那你写什么?”云无囿问。
“我要写,下辈子再来找我玩儿啊。”
云无囿失笑,运转灵力以气劲在石头上刻了起来。
等他刻好了,裴怜尘和白非梦凑上去一看:
生也无涯,死也无涯,今生幸会,不负相逢。
“怎么不写下辈子?”白非梦问。
云无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那些人大概也不求下辈子吧,这一世已然轰轰烈烈地爱过恨过,何须再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呢?
帮无涯剑宗立好了石碑,接下来白非梦的去向就成了眼下最大的问题。
云无囿还是主张他去宋时清身边最安全,虽然流云山只有一个宋时清能打的,但宋时清一个人恐怕能打别人家几十几百个,而且宋时清也绝对不是靠修为莽撞乱来的性子,如果白非梦去寻求庇护,她肯定也会做些其他的安排以确保白非梦和流云山的安全。
不单单说流云山,她和玉京学宫也关系匪浅,学宫掌握的那天洞天造境的资源比寻常宗门多不少,如果宋时清开口,弄来一个给白非梦临时避险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去找宋姐,我要回合墟去。”白非梦连连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遇上事就去找宋姐算什么啊。这回恐怕是我家出了内鬼,我想自己去解决。”
“你这是自投罗网。”云无囿不是很认同。
“那我总得面对吧。”白非梦瞪着云无囿,“我不想总当拖后腿的人。”
云无囿还是不放心:“也无所谓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拖后腿,这个时候不好意思什么?”
“放心啦,我爹不是还在嘛。”白非梦安慰好友道,“他虽然不近人情了点,但好歹是我亲爹,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还有我大伯公呢,我大伯公可厉害了,坏人肯定打不过他。实在不行,我就躲去家族禁地里。”
“家族禁地?”
“嘿嘿,反正我有后路,不用担心。”
“好吧。”云无囿颇为头疼,“万事先考虑自己。”
云无囿没有再阻止白非梦,毕竟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应当为各自的决定负责。
白非梦很快联络了族人,没过几日,他口中所说那位大伯公就赶来接他了。
“大伯公!”白非梦一见是他顿时喜出望外,像只扑腾着翅膀的小鸟似地冲了过去,一头撞进对方怀里,“你终于出关了呀,伤养得怎么样?”
“好多了。”白柘笑着拍拍他的背,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云无囿,忽地一滞。
云无囿自然察觉到了他探究的目光,于是也大大方方地盯着他。
裴怜尘拽拽云无囿的袖子,小声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凶地瞪着你?你认识他?”
云无囿摇摇头,他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从前与这位白氏的前辈并未见过面,可方才,对方的目光却算不上友好。
是因为看不惯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梦梦。”白柘揉了一把白非梦的头发,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这位,就是你常常提到的云姓小友吧?”
白非梦扭头看了一眼云无囿,点点头:“是啊。”
“那另一位是?”白柘又看向了裴怜尘。
“是云驰的师父。”白非梦嘴快地先替他俩解释了。
白柘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追究,敛了先前那不算友好的神色,和蔼地同他们寒暄起来。
聊了几句,裴怜尘忽然惊叹一声:“原来就是你呀!我知道你!”
白柘,正是当年与白栩少时交情颇深的那位,后来白栩痴迷于寻找乐荼,而他则循规蹈矩做了家主。
多年后白栩归家,却很快病入膏肓,已是家主的白柘日夜守在病榻边,寻医问药想尽办法,最终却还是没有留住白栩的命。
白栩死后,白柘好像一夜之间看开了,料理了白栩的后事,安顿好一切,便从晚辈中选中了白非梦的父亲白枢,让位于他,自己则慢慢隐退人后。
这下似乎也说得通了,裴怜尘想,在留春城的时候,自己和云无囿的插手,让白栩留下的两个孩子形魂俱灭,白柘看不顺眼他们也算情有可原。
但白非梦和这位大伯公其实比和他父亲还亲近些。
当年因为他先天觉醒的血脉,父母闹到了和离的地步,白枢对这个儿子大概是心中有怨,养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却从来不肯给他太多的好脸色,以至于白非梦总有些怕他。
而大伯公白柘虽然年纪更大辈分更高,却比白枢好说话,对白非梦也更上心。常常会给白非梦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吃的玩的用的,还有各色故事书,可以说要不是有大伯公白柘在,白非梦不会养成个天真烂漫的性子。
“多谢小友。”白柘彬彬有礼地跟云无囿道谢,一点也不端前辈的架子,“若非小友出手相救,梦梦恐怕难逃此劫。”
“哎呀!”白非梦突然拉着白柘就要走,“我说过不要再这样叫我啦!又不是小孩子!”
裴怜尘看他们拉拉扯扯,突然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好奇地问:“为何只有白非梦一人名字与你们格格不入?”
“啊,那是因为梦梦本就不同寻常。”白柘淡淡地笑着,“依我们家的习惯,婴孩降生之前,需卜卦问其运势,非梦二字,是他降生之时,出现在龟甲上的天赐之名。”
非梦?云无囿若有所思,莫非真是冥冥之中,乐荼神为这个小辈取的名字——当年白非梦不顾一切冲上高台与之相见,并非幻梦。
然而白柘并不打算立刻带着白非梦回家,据他所说,西南合墟五年一度的迎神会到了。
迎神会本是祭祀乐荼神的仪式,西南四成十五寨都会前来朝圣,聆听预言。但近些年,附近的百姓不知为何,突然渐渐地对乐荼神力产生了怀疑。
白氏眼下正为筹备迎神会焦头烂额,白柘担心现任家主、也就是白非梦的父亲,会为了办好迎神会、堵住悠悠众口而解开白非梦身上封印,因此他打算带着白非梦在外头待到迎神会结束再回去。
这是白氏的家务事,白非梦没什么意见,云无囿自然也不会反对。
和白非梦告别之后,云无囿和裴怜尘便一同返回了流云山。
他们来的时候着急,只花了几日就御剑飞来,回去的时候却不急了,一路慢悠悠地走走停停,等回到流云山的时候,已经是深秋时分,快要冬天了,宋时清还是没有出关。
天气冷下来,裴怜尘就活泛起来了,不再像夏天似的每天瘫在屋子里,每日都闲不住,想要去外面跑着玩儿,云无囿怕他在流云山里闷得无聊,索性收拾好行李,带着他同流云山的众人告辞,沿着水路往北去。
离开锦陵之前,沈砚书又上门拜访了一回,说自己公事繁忙脱不开身,请云无囿和裴怜尘帮他将近年的诗文手稿顺路带去莲堤,在当初邵嘉消散的地方烧了。
“我是个仕途沉浮的俗人,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能一道论诗赏画。”沈砚书自嘲地说,“我这人呐,书只读过两三本,偶尔夜来风雨,衾冷难眠时,也忍不住附庸风雅。”
听沈砚书这么说,云无囿不免多嘴劝了一句:“往事不可追,该放下了。”
“谁说我没有放下?”沈砚书仍是笑吟吟的,“不过是以诗文会画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