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七,家家户户门口的灯笼就可以不用亮着了,等到元宵节再重新将它点亮,过了元宵节,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
大家都抓紧时间和自己的亲人团圆在一起,让这个年过的圆满,有始有终。
可就在这么万家灯火闪烁的时刻,宁安县城不远处郊外的一个废旧仓库里,一群孩子衣不蔽体浑身伤痕的蜷缩在一起,承接着眼前凶恶男人一下又一下落下的鞭子。
秦康在这一群小孩里年纪算是大的,在正中间的位置,自然承受的鞭子也是最多的。
一开始还能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落在自己的皮肤上,然后再从裸露的皮肤传到骨头,像一条小蛇,顺着脊柱钻到心脏,最后在心脏一层层弥散又覆盖,换成麻木厚重的尘埃。
一不留神,眼前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男人抬起腿,一脚踹在了秦康的心窝处,这一脚的力量秦康差点没有承受的住,仿佛有血腥味从喉咙呕上来。
男人还在不停的咒骂:
“你他妈听没听见老子说话,这钱不管你是用讨还是用抢用偷,你都得给老子交上来,要不你看我怎么整死你。”
秦康痛苦的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周围的其他孩子怯生生的望过来,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男人又抽了秦康几鞭子,啐了一口痰,吼:“别装死,赶紧给老子滚出去搞钱。”
秦康艰难的捂着肚子艰难的起身,先是跪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向外走去。
和他要好的一个孩子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的把一个斑驳破旧的拐杖塞进秦康手里。
仓库外面的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了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和一条被拐杖划出来的弯曲的线条,没人知道那条弯曲的线会终于哪里,秦康自己也不知道,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
而这时的晚霞书店,根本吹不进丝毫冬夜寒冷凛冽的风雪,陈夕唐刚刚和他们过了个热气腾腾的元宵节。
一人一大碗汤圆进了肚子,胃里被填充的满满的,人自然就温暖惬意。
林敬昀和沈时、沈晖二人在那打扑克,陈夕唐在桌子上埋着头猛补寒假作业。
“小时,你是不是出老千了,为什么又是我们俩输啊! ”终于连输十几把牌的林敬昀忍不住仰天长啸。
陈夕唐的笔在作业本上唰唰唰的写个不停,快要生出风来。高三开学早,明天就要开学了,自顾不暇的陈夕唐根本顾不上那边林敬昀凄惨的哀嚎。
“你对着林敬昀出老千能理解,但小时,我是可是你亲哥。”沈晖也不禁无奈感慨道。
陈夕唐觉得手有点酸,停笔甩了甩胳膊,抬起头望向那三个人。
不看还好,一看陈夕唐被吓了一跳。
沈时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神色高冷的沈时。
剩下那两个人。。。像两个纸条精。
沈晖和林敬昀的脸上都被贴上了密密麻麻的纸条,已经没有一个五官能完整的露出来。
林敬昀还在那叫唤,呼出来的气息正好将嘴前的纸条吹起来,在他脸上飞舞。
陈夕唐顿时觉得他像个发了疯的纸条精。
而那两个纸条精还在内讧,究竟是谁更菜。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书店的门,缓缓的走进来,动作慢极了,那门在他手里像是有千斤重,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身子挤进来,又回手拿进了自己的拐杖。
来的人衣衫褴褛,很难想象这么冷的天这人穿这么薄是怎么熬到现在的,头发也一缕一缕的搁在眼前,下半张脸露出来除了污垢就是被打出来的淤青。
来人看见屋内那诡异的两人,身形先是一顿,随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好心人,能给点钱吗?多少都行。”
陈夕唐听到对方的声音才觉得熟悉,这人貌似是之前碰到的那个乞丐。
他走近了一些,想仔细打量一下,奈何对方将头低的快要掉到地上。
还没等陈夕唐来得及辨认,沈晖摘掉脸上贴着的纸条走过来,拉了陈夕唐的手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一侧,又从前台的收钱盒子里抓了一把零钱,递给那人。
这时那人才终于抬头,将钱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陈夕唐也看到他的脸,自己确实是没认错人。
可是才过了几天,这人怎么不仅瘦了一圈,身上还多出来更多的伤痕。周身散发出巨大的麻木与绝望,像是一副勉强支撑着不散架的行尸走肉般。
林敬昀也走过来,掏出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零钱塞给那人,那人道谢,转身离开,想继续去到下一家灯火明亮的房子里。
“沈晖,谁允许你把脸上的纸条摘干净的了,你才就算了,你还玩不起! ”林敬昀继续大声控诉。
这时刚刚走到门口的人身形猝然一顿,开门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大概静止了三秒左右的样子,他猛地转身望过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无比震惊的事情。
“你叫他什么,沈晖吗?”那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啊?。。是。”林敬昀也一头雾水,不知道眼前的人和沈晖到底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习惯性的朝着沈晖嘴欠。
他身子凑近沈晖,小声的说道:“你连乞丐你都欠人家帐了?”
结果那人激动的拖着自己一瘸一拐的腿急匆匆冲过来,一把捉住沈晖的袖子。喊道:
“我是秦康啊,小晖哥,我是秦康。”一直空洞麻木的人,像是将坚硬的壳子打碎,露出里面的柔软但溃烂的躯体,他缓缓落下泪,那是在挨了无数鞭子,打骂、侮辱后,都未曾淌下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