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妹妹丢下的谢昭阳正愁找不到人做苦力，眼见许双卿提出同行的想法，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唐霖似乎仍怀芥蒂，像是被许双卿强行拉入伙的，不管怎么样，余燕子倒是很欢迎她们的加入。

程玉起初是也想跟着唐霖求教学问，但唐霖说的话她都听不懂。这人每次和余燕子聚在一起便是高谈阔论，程玉跟在旁边像听外国人讲话似的，每次听说这两人坐在一起，她就总要跑得远远的。

唐霖学识广博，许双卿办事麻利，有了她们的帮助，旅途中不少问题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解决。借着谢昭阳死皮赖脸从朋友那里求来的接济和程阿金临行前的支持，六人在路上过得也算舒心。

浮生向来欢娱少，一行人在吵闹玩笑中抵达最后一关，分割南北两岸的天堑之渊横在脚下，激浪冲天，翻涛涌波。众人在附近的州府歇脚，准备在城里寻个老练通达的船家，以便安全顺流而下。

“我们要去哪里抓壮丁……找船家呢？”程玉摸着钱袋忧虑道，“姥姥给的盘缠就剩这么点了，这里边还包含在京城住店的钱呢。”

“那是椰子，是南方的特产。”唐霖指着水果摊位上的棕色圆球，对许双卿说，“在暖热熏人的初夏里，喝一碗冰镇过的椰子酒是最好不过了。从前在卢太师府里，酒都是装在螺纹盏里的。”

许双卿点点头，问：“你还去过卢太师府？”

唐霖挥手掩饰道：“我是听说的，听别人说的。”

安鹏举将手揣在袖子里，愁眉苦脸地进谏道：“别管椰子了，我们现在要努力攒钱租船，吃不了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季节实在没人愿意开船前往京城，就连货船也不给面子。众人一路逛到城中，沿街的奇珍异宝、珍馐美馔一概只看不买，程玉攥紧钱袋，嘴里的口水简直能与城外奔腾的江水争个高低。

“茶楼！茶楼里能免费喝茶！”程玉拽住闷头往前走的余燕子，上窜下跳地说，“我们第一次来，总得考察这地方的风俗人情。”

眼下找船要紧，顾不上别的。余燕子拗不过她，害怕拒绝程玉程玉就在大街上撒泼打滚，只好同意让她在茶馆里歇息片刻。

免费送上的茶倒算是值当，程玉捧着茶碗找到凳子坐，冲着招牌卖弄自己的识字水平：“今日节目：说书配阮，表演者：阮芗申屿。”

许双卿格外有兴趣，连凳子也不坐，只管往台上张望。台上那人纸扇一展，口若悬河地说：“谁知那周员外新娶的妻子，没在家里住几天就不见了。而那把人交给她的铸剑师呢，也找不见人。这周员外就寻思啊，铸剑师支了九亿年的工资，莫非自己遇上了骗子？”

弹阮的那位停了演奏，拿腔拿调地续上她的话：“想到这里，周员外可就来气了。你当周员外是什么人？她是咱廪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手底下的产业账本比阴曹地府里阎王的生死簿还要长上几寸。”

“如此羞辱，周员外岂可受得？她传下命令，若是给她将那消失的妻子带回来，她便要给那人万两纹银。有钱能使鬼推磨，听说有这样的厚赏，各路人马那叫一个大显神通……”说书那人纸扇一转，还没说出下句，二楼忽然丢下来一颗鸡蛋，正好砸中她的脑袋。

丢东西的人使足了气力，说书人居然被这颗鸡蛋砸昏过去。弹阮的那个慌忙站起来，冲着二楼惊叫道：“谁丢东西打我师姐？”

回答她的是那人投来的几样杂物，不止是鸡蛋，还有茶楼里常有的点心碗碟，弹阮的大声说：“现在还不到打赏的时候，您快收手！”

又是一个茶杯落下来，无端击中了坐在台前的一位路人。那路人的同伴丢下手里的茶碗，竟是拍案而起拔出刀来，凛然冲那东西的来处道：“谁敢在此造次？这位可是廪州知府姬箙大人！”

众人循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栏边一人神色慌乱，一掀衣袍跳窗跑了。余燕子面露喜色，拽起程玉道：“我们快跟上去。”

程玉还想再看热闹，却不自觉地跟着余燕子跑，问：“去哪里？”

“你不想想，那人为什么拿东西丢人？”余燕子体力不行，带着程玉穿梭巷间更是气喘吁吁，她竭力详述道，“只怕是周员外家逃跑的新妇，亦或是骗人钱财的铸剑师，否则她为何这么生气？”

程玉震惊地说：“那我们就可以拿赏钱了？”

余燕子点头，程玉嫌她跑得慢，便跑在前头拉着她，拖着她一齐往二楼窗外的巷道里追过去。丢东西那人果然借着旁边的窗帘落地，瞧见有人追上来，下意识伸手探到腰间，才想起身上没有佩剑。

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情况不利，她立即转身跃过身后的白墙，想着趁早遁走。刚从墙沿探出头去，就看见街上拎着葡萄的身影。那人转头看过来，她当即矮身躲开，低声对程玉道：“别上前。”

程玉浑然不觉这人危险，颇为得意地叉着腰说：“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好让我们去周员外那里领赏钱？”

那人完全不怕她，坦然道：“我要去官府告你们强抢民女。”

程玉吼回去：“周员外还没告你坑蒙拐骗呢！刚才那个说书的都说了，你在周员外那里欠下九亿年的债务，怎么能一走了之？”

那人眼珠一转，说：“你们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周员外。”

没想到这人嘴硬不承认，余燕子打量着要诈她，面不改色地说：“你跟周轻裘在彩花城里发的画像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那人想也不想就说：“她画得那么丑，怎么可能一样？”

程玉大喜道：“哈，还敢说你不认识周员外！”

那人脸色煞白，措辞一阵后道：“欠钱的是我朋友，不是我。”

余燕子不怎么信，问：“这么说，你是无辜的？”

那人理直气壮，甩着袖子道：“她们两个搭的棚子就在西市，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看。她们为了铸剑都疯了，居然要把我卖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