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掠得很快,毕竟对于梦境而言,他只是一个意识。当他想要过去时,几乎是一个念头间,他就已经从楚云陵的远侧方瞬移到了对面。
下一刻,他看到了一张神情难辨喜怒的脸。
楚云陵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意外、不动怒,整整两息过去,他的样子平静到杨善觉得有些诡异的程度。
就在这时,楚云陵抬手一招,将四方插布的阵旗全部拔起,一瞬收拢到灵囊中。整个过程就像经过无数次的预演,熟练到杨善惊诧之余,眼睛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圈范围更大的法阵突然显化,杨善才察觉到第二重阵法的存在。
——禁锢瞬移的四方法阵,被第二重大阵完全克制了,被破除得没有丝毫悬念。
也就是说,楚云陵这厮早就防备着他。或者说,根本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否则怎么能克制得如此恰到好处。
简直……就像是提前将所有的时机都算准了。
峭壁上空,‘杨善’的神情就跟旁边的自己一模一样,完全不知还有第二重阵法的存在,脸上又是错愕又是惊怒。这回他明显气狠了,连被收走的阵旗也没问人要,脸上冷得如冰霜般,右手掌心不断凝聚法力,看架势要强行把第二重法阵给炸毁。
但他还没有将法力彻底凝聚成型,手中的法光就开始闪烁不稳,像被什么东西给抽走了似的,接连闪过几下直接溃散了。
‘杨善’不死心的再次尝试。结果就像是不会用柴木生火的人,强硬要去点火,最后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白费力气的‘杨善’怒目看向对面的楚云陵,道:“你算计得好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也别藏着掖着了,叫我再见识见识。”
楚云陵此前一直没有动作,不过在‘杨善’看来,他完全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自然不稀得搞小手段。而面对诘问,楚云陵居然发愣了一瞬,就这一个神态动作,让对面的‘杨善’感到了十足的轻视意味。
他那面对一切攻击都游刃有余的姿态终于彻底引爆了‘杨善’。
轰隆一声,楚云陵发愣的时机,‘杨善’猛地一掌将人从山壁打穿出去。
——准确说,是两个人一起穿过去的。
山壁咔嚓从头顶开裂,碎石砸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渊,耳畔听不见下方任何的响声,眼前石尘更是弥漫挡住了视线,灰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那瞬间,楚云陵先是硬接下了一掌,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杨善’手腕,他右臂用力一揽,死死将人箍紧,两人顺着那股掌力从山壁中穿了出去。
虽说是猝不及防,但‘杨善’是留了手,他还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那一掌的目的,无非是想要逼迫楚云陵还手。
楚云陵呢,他在穿透山壁时,竟还弄了个护盾出来,像是完全笃定‘杨善’不会趁人之危。
他那双黑色的眼珠乌沉沉的,叫人难以想见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旁边的杨善都看不懂,更别提身在局中的‘杨善’了。
山壁间的树木摇摇欲坠,二人从石壁中打穿出来,那棵歪斜生长的大树一下就没了扎根之地,猛然往下方坠去。
‘杨善’正要用法宝攻击,忽地,楚云陵低声道:“是不是我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他这么说着,目光丝毫没有焦点,像对怀里抱紧的‘杨善’说,又像看着视野尽头的天穹自语。
但很快,他又把自己的话否定了:“不行,我不能死。”近在咫尺的杨善愣住,神色错愕,只听楚云陵说:“我死了,你也会死的。”
某种意义上,他这话完全正确。
早已打定主意的杨善除了想替师父讨个公道说法,就是把欠楚云陵的留着下辈子还——哪怕这是个耍赖至极的说法,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怎样说服自己对楚云陵动手。如果他是与师兄交集不深的左丘少微,或许根本不会有此烦恼。
很久才看到这一幕的杨善惊讶于楚云陵对他的了解,而眼下的杨善却在愤怒中完全没有理解到其中意思。
“还没打过,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一再被轻视的‘杨善’。他话音未落,便借着近距离身位的优势,右手持法宝,以锐利的尺尖猝然攻向了楚云陵。
突如其来的迎面攻击,使楚云陵腰身下意识地迅速往后仰去,一时松开对他的钳制。‘杨善’手腕翻动,攻势一转,径直朝下袭向楚云陵胸膛。
楚云陵其实可以往旁边闪开,但他选择急速往下,以此躲开最直接的近身攻击。‘杨善’尺尖直指山崖深处,紧追不舍。从上面看,两人的身形几乎交叠重合,像断掉了翅膀的飞鸟,直直坠进了下方深渊。
弥漫在山壁中间的灰白色的雾被直接破开,两人速度之快,像一支自天穹里射下的箭矢,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冲势,完全没有回头。
他们穿过那层看似厚重、实则轻盈的白雾后,仍然没有丝毫减速。‘杨善’掌心往下一推,指节间的辟邢直接暴射出去。
“锵”地一声,在可怕的坠落速度下,楚云陵夹在两片越发狭窄的山壁中间,面对上方的步步紧逼,已经没有了可供闪避的退路。他终于还手了。
沧澜剑以剑身抵在尺尖面前,发出阵阵抵抗后尖锐刺耳的声音。两件法宝一守一攻,亦如主人。
“还不出手吗?!”
‘杨善’怒喝一声,猛然收紧了掌心,短短时间几乎汇集了能凝聚的所有法力,狠狠用劲往下一砸。
那简直像一团恐怖的雷电,要是砸到地面,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深坑。但在地面与‘杨善’中间,隔着的是楚云陵。在此刻,哪怕是这种没有丝毫技巧可言的攻击,在地势与身位的绝对限制下,也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