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两人中间穿过,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乃至身形都一动不动,他凝望着身前的人,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我也不想……”
‘杨善’猛地缩紧了掌心,指尖深深陷进了肉里,如此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拳砸到楚云陵脸上。他眼神紧紧锁住对面,看似冷静地道:“你不想……有人逼着你投毒吗?”
四目相对,一种比先前更加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声酝酿着,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夕。
须臾后,楚云陵避开了视线,目光下移,发现那已经被掐住了血的掌心,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前走了半步,但刚刚跨出去,就僵硬地停了下来。
——辟邢在半空悬着,锋利的尺尖正对他的咽喉,距离近到不足半个指节。
“回答我。”‘杨善’拔高了尾音:“我最后问你一次,有人逼你吗?!有人逼着你去下毒吗!”
楚云陵短暂地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抬动手臂用力握紧了尺刃,下一刻,他摇头说:“没有人逼我去下毒,我想杀他,仅此而已。”他看着‘杨善’的眼睛,说,“而且我不后悔。”
瞳孔深处,是一张至今为止没有丝毫悔改的脸。砰地一声皮肉闷响,‘杨善’那捏起来的拳头终于砸到了楚云陵脸上。
法尺辟邢被楚云陵猛地攥了过去,随之踉跄两步,他是被打得往后退的那个,但气得浑身颤抖的却是‘杨善’:“当年是谁把你捡回来!又是谁传授的你一身修为!你——”话音嘎然而止,‘杨善’仿佛被哽住,胸口急剧起伏,下一霎,他突然弯身呕出了一大滩血,脸色立马就惨白下去。
楚云陵瞳孔一缩,顷刻间身形闪过,手掌马上就要碰到他。却在这时,‘杨善’往后退了半步,他撑着身子直起,用右手拇指擦去唇角的血迹。
“我死不了,用不着你来好心。”
楚云陵仅仅碰到了一片袖角,但使他停住动作的,并不是退缩后的距离,而是‘杨善’那抬眼后射来的冰冷如霜寒般的眸光。
那双眼睛在满脸苍白的映衬下,堪称血红。他就那么看着楚云陵,半晌,语调竟平静下来:“拔剑吧。既然你死不悔改,那我就让你下去给师父赔罪。”
辟邢嗖一声,自楚云陵手心滑出,锋利的边缘裹挟着一篷血雾,破空回到杨善手心里。
先前那短暂的平和就像一张薄纸,此刻被直接斩破。‘杨善’攥紧法宝,目光锐利逼视着前方:“你若不动手,我绝不会再顾念旧情。”
疾风从山林中刮过,空气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仿佛有东西立刻就要被引爆了。然而这时候,楚云陵胸口突然抽动起来,发出了断断续续地笑声。起初只是胸腔在震动,但后面,他抽着气笑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那与其说是笑,更像是哭。
“难道每一次,我们都要走到这一步吗?”楚云陵望着掌心里的血痕,低声喃喃道:“错了、还是错了……根本不该再试下去的,不管再来多少次……”
眼前展现出来的一切,令旁观的杨善有种诡异又惊惧的感觉。
‘杨善’缓缓蹙起眉,心中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完全说不上这诡异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楚云陵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有些走火入魔的前兆。
只是这个时机太突然了,没有丝毫征兆,让‘杨善’十分怀疑这是他计谋的一部分。
“你怎么了?”
‘杨善’凝目望着对面的人,本能地想找出哪里不对。旁观的杨善注意到,他的目光其实没有看向楚云陵,而是盯着一旁悬空而纹丝不动的沧澜剑,大概在思考那个会骤然爆发的时机以及能做出的应对方法。
楚云陵这时平复下来,仿佛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问:“你想杀了我吗?”
‘杨善’微微挪移了目光,注意的焦点回到楚云陵脸上,他眉头皱起,重复道:“拔剑!”
“……好。”楚云陵说:“能不能先回家,就算死,我也想死在那里。”
‘杨善’冷笑道:“你又耍什么诡计?!要打就在这儿打!”
楚云陵没有说话,一霎间,他往身后疾掠而去,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锵地一声,沧澜剑挡住了后方追来的法尺辟邢,随后剑锋一转,紧随主人朝前方深林射进。这个关头,‘杨善’根本没时间思考要不要追,他完全是条件发射想抓住逃跑的楚云陵。
二人在深林间弯弯曲曲地绕着,高处是密不透天的茂密枝杈,只有隐隐约约的光线从缝隙里钻来。
山间地形格外复杂,每当‘杨善’快追上时,那消失的沧澜剑突然就落到楚云陵脚下,而当身位拉开一段距离,它又从身旁消失。这实在太诡异了,一把剑要熟悉这里到什么程度,才能每每出现在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
‘杨善’觉得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他,就像先前楚云陵布置的阵中之阵那样。但即使知道,他也不得不上当——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如果真叫楚云陵跑掉了,那他又要什么时候才能为师父报仇?兴许楚云陵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紧跟着的杨善知道,他一定还有个隐隐约约的担忧的念头,那就是摸不准自己能活多久。
来日方长,在他这里是一个奢念。
两人在深林中并未穿梭太久,这或许得益于楚云陵对地形的熟悉,当他们看见一抹更大的光亮时,天空重新展露在上方。
映入‘杨善’眼帘的是一块开垦出来的平地,它们围绕着一间不大不小的木屋,在四周有序分布着。屋子门口则堆了些木头,外加栽了一些半死不活的野草,或许也算野花,反正都奄奄一息得难以辨认是什么品种。
之所以判定是栽的,就是因一路赶来,‘杨善’一眼望过去生命旺盛的东西,那都叫一个奇形怪状,简直像营养不良发生了变异似的。而眼前的野草,只能算营养不良,还没有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