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杨善上前两步,几乎是将要擦身而过的距离,他停下了,少顷轻声道:“——师兄。”
楚云陵瞳孔一缩,紧接着,尺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楚云陵猛地侧头,呼吸一窒,颈间的青色血管像被收缩后又加速流淌起来,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师父,东渊,家……”杨善每说一个词停顿一下,直到身侧的人浑然僵住,他才从牙关里又挤出一句话:“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我的、好师兄?”
楚云陵目光凝住了,一动不动,仿佛被精准打击到了某个薄弱点,他每一寸微妙表情都被紧紧锁在杨善眼底。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言犹未尽的话语被闻讯而来的声音打断。
“冷静!冷静啊!!”温晓槐抓住带路弟子的后领,活活把人拎了过来的,一听说打起来了,他忙撇下众人火烧眉毛般就率先奔过来。
杨善头偏向一侧,扬眉朝人笑道:“能有什么事,温峰主大惊小怪了。”
温晓槐看着旁边塌陷的墙壁,眼皮抽了抽,放下弟子整了整仪容,咳嗽两声道:“如此甚好,不如去大殿一块喝杯茶吧。”
杨善从善如流地颔首。周遭弟子忙靠边站,要让他先行通过。
“今夜戌时初,广泽殿。我等着你坦白。”杨善传音一声,随即拂袖离去。
楚云陵望着他离开的身形,抬手摸了摸脖颈间缓缓流下的血痕,忽地笑了两声。
广泽殿正是太清宗安排的那间偏殿。或许出于种种考虑,那位置距离弟子寝院较远,而又距离大殿很近。杨善离开后,硬是被邀请去了大殿坐一会儿,直到瞧他没有要生事的样子,温晓槐才客气放人返回了广泽殿。
四五名弟子护送他回来,门一关,杨善立马摊到榻上呈煎饼状叹气。
脑子疼。
他都这么说了,多多少少能炸点东西出来吧。
银阙大殿内,众人正谈论起那二十八具高阶修士炼制的尸傀。
“诸位可有头绪啊?”神剑宗一名长老问。
“不就是那东渊干的吗!除了他还能有谁?”
“此话说早了,还是得先验过那二十八具尸傀。不是说已经在路上了吗,何日能运回来?”
阴阳宗的人道:“走传送阵,今日晚些时候就到了。”
温晓槐道:“左右大家都聚过来了,不妨今夜就留在太清宗,待明日一同验过。”
众人皆无异议。
就在这时,一名阴阳宗弟子急匆匆进来,面色惊慌地奔到自宗带队长老跟前,高叫跪倒道:“不好了!孙师兄和漆师兄被打伤了!”
“什么?!”那长老怒道,“何人敢伤我宗弟子!伤势可严重?人呢!”
“弟子不敢说。”那名弟子嚅嗫道:“两位师兄现下,现下——”
“岂有此理!”阴阳宗长老拍桌而起,“有何不敢说的,说!老夫定要追究到底!”
“……被撵出去了。”那名弟子刚说完这一句,阴阳宗长老不敢置信地一愣,随即扭头看向高位的温晓槐,怒道:“我等客客气气送礼上门探望,却被人这般对待我宗弟子,温峰主定要主持公道给个说法!”
温晓槐也懵了,先出言安抚两句,侧头招来一名弟子去探听消息。不多时,那弟子领着一人进来了。
“人是我打的,也是我撵的。”
楚云陵迈步一走进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片刻后,阴阳宗长老怒而起身:“好好好,老夫没想到你竟是个气量如此狭隘之人!我宗弟子能干什么,要叫你给打伤丢出去!”
楚云陵未语,径直往前走去,中途朝阴阳宗那报信的弟子淡淡看了眼。其实那就是很普通的一眼,就像他目光掠过殿中的摆设一样。但楚云陵这人嚣张桀骜的性格早已在当年五大宗门比试时便刻进了众人印象中。他就是站着不动,谁都不看,也会有人说他目中无人。
“好生猖狂!亏老夫以为百余年过去,你会有所长进,却不想连几个弟子你都容不下!”阴阳宗长老母鸡护崽似的拉起地上瑟瑟发抖的报信弟子,一扭头看向温晓槐:“温峰主,今日天悟仙尊不在,你可得公正主持大局了!”
温晓槐呵呵笑了两声,道:“本座一向公正。不过这事情尚不清楚,还是把人带进来先问问吧。”
“既然带人,就别忘了把那条狗也带进来。”楚云陵淡淡吩咐了那弟子一句,脚下却未停,一直走到首位坐下。
温晓槐还未说什么,那名阴阳宗长老冷冷讽道:“被称一声仙尊,还真就不知高低了。掌门之位也是你能坐的?”
事实上众人都是这么想的,不过也就怒意上头的阴阳宗长老敢这么说。
温晓槐的脸色非常古怪,仿佛想要说出什么,又欲言而止。
楚云陵目光环顾众人,不甚在意的往椅背一靠——寻常人真不能这么做,腿不够长就会尴尬地搭在上边,不上不下吊着腿,显得不够庄肃,然而楚云陵一坐,仿佛整条椅子天然就是为他设计的那般。
众人都在心里骂他厚颜无耻,又不得不叹那副皮囊长在那厮身上,真是暴殄天物了。
殿中一时寂静,无人出声。除了气势汹汹却没发泄出来的阴阳宗长老,没人和楚云陵对视,但凡对上视线,很快就挪开了去。楚云陵就那么撑着头坐在首位。
当年见过他,甚至与他有过一战的人,都感觉气氛格外压抑。
这时,只听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宣布道:“师尊已闭关,自即日起,太清宗诸事……归我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