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一听这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悻悻看着谢千弦,却见他脸上挂着一抹不明的笑意。
“这位老妈妈,”谢千弦笑的十分乖顺,客气道:“若是还想醉心楼的生意做下去,还请借一步说话。”
老鸨只能强行挤出个笑容,带着他们去了一处无人的厢房。
谢千弦让夜羽守在外面,进了屋内,他也不拐弯抹角,亮出太子令牌,厉声道:“按大瀛律法,谋害太子,当斩!”
“哎呦!”老鸨一听这话,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这…小人哪敢给殿下下药,冤枉,冤枉啊!”
杯盏在他手中轻轻抚过杯檐,谢千弦勾唇一笑,“我说你谋杀太子,可说是下药?”
“这…”老鸨一时语塞,正想着说辞,却听那人幽幽道:“带着这张皮,不好受吧?”
老鸨猛的一怔,然再看向谢千弦的眼神中,那装出来的慌乱荡然无存,代替这份慌乱的,是冰冷的杀意。
看着她不加隐藏的暴露自己,谢千弦依旧气定神闲,靠在榻椅上,一手悠闲的杵着侧脸,像是在欣赏面前这人表现出来的狠戾,徐徐道:“你这张皮画的很真,你的演技也很好,可惜那日你抓着我,把我当成是醉心楼的男倌…”
“你的手,脖颈,都是假的,可偏偏,你漏掉了胳膊…
又或许,你的主人没有提醒你,既然顶着张假脸,就不该晃到我的面前来。”
当日也许事发太过突然,不论顶着这张假脸的人是谁,她都在尽力演绎着一个老鸨的角色,她演出了这个角色特有的势力,却在当日那样的时刻忘了一点…
她抓着谢千弦,企图将他拽去阿里木的客房,那衣袖垂落下,暴露出来的是一双皮肤松垮的手和一小截肤若凝脂的胳膊。
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同时出现这两种状态,前者似乎臣服于岁月,后者却只是刚入世俗的姑娘才有的肌肤。
这是易容术,谢千弦那时没有去深究,可不代表他忘了,离开萧玄烨的这一天,他一人理了许多事,起初他以为,这样给萧玄烨下药,让他丢脸以至于失去瀛君的信任,最大的受益者会是相邦,然而这老鸨暴露出来的破绽却让他有了个新的怀疑对象。
芈浔!
易容术,稷下学宫的藏书阁里记载过制作假皮的原料,然而这法子的难点却并不是这原料有多稀有,易容术也并不算是什么秘术,一切只难在制作这张假皮的人,他要有多高超的技法才能画出一张以假乱真的人脸。
麒麟八子中,论琴道,自以晏殊为首,论画作,那必是芈浔。
谢千弦去到齐国的那段日子,萧玄烨也派人盯着芈浔和安煜怀,而这二人待得最多的地方,除了他们的府邸,就是这醉心楼。
安陵太子质瀛伊始,因尚存不甘被发配到矿场做了三年的苦力,而后才得了瀛君恩典,算是能过的像个人,而自矿场回来以后,外人看来,安煜怀的心志已经废了。
对于这样一个废人来说,流连于这烟花之地并不奇怪,可现在看来,这处烟花之地,可没有这么简单。
眼见身份暴露,那人也不再演戏,屋内霎时杀气涌现,她冷冷看着谢千弦,像是确定了目标,“你知道的这么多,不怕我杀了你?”
“呵呵…”谢千弦失笑出声,不仅不惧,反而有些兴奋。
他垂下搁着的腿,稍稍坐直,桃花眼中一片骇人的寒意,盯着眼前这人的眼睛,审视中带着几分轻蔑,几乎是邀请的口吻:“笼中雀,也学会张牙舞爪了?”
“可惜啊…”他眉头一皱,佯作为难,“难为你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耐力,你的主人是谁呢,让我猜猜…”
“相邦?”谢千弦依旧表现的十分有礼,却带着轻飘飘的讽刺,“还是,太子…怀?”
“嗖!”一声,那人衣袖中藏着的暗器撕裂了空气,直往谢千弦飞去,谢千弦依旧处事不惊,脸上的乖顺有礼荡然无存,几乎是在那人发作的同一时刻,他一样抄起了茶盏甩向对面那人。
茶盏和暗器在空中相撞,击碎了瓷器,也足以拦下这根尖细的铁针,然而被击碎的茶盏碎片四溅着,混乱中,一片钉在了门上。
这动静吸引了门外的夜羽,门被他一脚踹开,然而房门大开后,却不只有夜羽一人,还有不知何时到来的萧玄烨和楚离。
眼见情况不妙,那人又向萧玄烨的方向甩出了四枚飞针,夜羽和楚离各自拦下一枚,一枚路向走空,最终钉在柱子上,剩下最后一枚,是个绝佳的机会,对于谢千弦来说。
又是在她动手的同一刻,谢千弦飞奔过去,却又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在那枚飞针逼近萧玄烨之时,他还差两步,此时用身子挡是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他伸出右手,以血肉截停了那枚飞针,也同样在手腕处留下了一道深长的血痕。
“寒之!”萧玄烨赶忙将人拖住,可那枚飞针直接穿透了手臂,或许伤到了筋脉处,又或淬了毒,片刻的功夫,谢千弦的右手便淌满了鲜血。
趁着这个时间,那人早已破窗而逃,夜羽闻声追去,萧玄烨则是立刻将人抱起,一路往楼下狂奔,即使如此,也不能打草惊蛇,便往人流稍少的后院离开。
那人是冲着要萧玄烨的命去的,发这一枚暗器力道十足,谢千弦真真切切接下了这道暗器,此刻右手手腕已然麻木,也感到那处在不停的流血。
他不知自己会不会死,只是有一点他能确认,这处伤到了筋脉,从今往后,哪怕伤口愈合,也再难控笔,仿人字迹这一门他苦练多年的绝技,怕是真的要废了。
但这在他意料之中,也确实是奔着这个目的去,所以正盼着要有一场能施苦肉计的意外,否则他再快一点,不至于要用手去挡,可他不确定萧玄烨对自己是否全然打消了顾虑,他宁愿永绝后患。
萧玄烨抱着他从侧楼下去时,他清楚的看见二楼的扶手边,那观望着一切的青衫公子,他扇扇子的动作似有片刻的停顿。
那一瞬,二人遥遥相望,今日流血的是谢千弦,来日就会是他芈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