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喜下意识别过头,同朗月交流了一番眼神。
其实刚刚萧喜说的话是朗月和他提早计划好的话术,不过原计划里,朗月是发话人,但鉴于目前萧喜和白刻舟之间的关系更好,他们一致认为,由萧喜作为发话人是更合适的选择。
萧喜收回目光,了然用意。
她继续对白刻舟道:“因为我们知道其他鬼市妖主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在考虑不到的范围内所制定的计划,怎么不可能被我们看破呢?”
“什么意思?”白刻舟的表情愈发不妙。
“你还记得庆阳镇吗?那个我们相识的地方。”萧喜神色动容。
白刻舟拧眉,对萧喜想要跟他打感情牌的事情深以为然,他瞥过目光,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自然是记得。”
那个让他每日过得担惊受怕的地方,那个给他带来诸多碾压自尊的耻辱的地方,他怎么会记不得?
“六年前,血蠕波及庆阳镇等大周各地,引起无数恐慌,更是致使无数无辜的人族丧命,朝廷与仙机门合作,摆平了这场灾难,仙机门因此站稳了修真门派主心的地位,因为世间修真门派一致认为凡间非妖即人的存在定理,所以血蠕自出现以来都被认为是妖族报复的手段。”
“萧喜,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他顿时拉下脸来,因为这些话讲述的是他最为厌烦的事情,因为这些颠倒是非的所谓的“事实”都是可恶又贪婪的人族挑起人妖纷争,又隐瞒争夺天下的野心的借口罢了!
人族至始至终都不会为自己所做过的错事而感到蒙羞,他们的手段更是和两百年前的如出一辙,而他的阿爹和阿娘皆丧命在那个令人作呕的时代。也是……既然诞生出了错误的历史,怎么会少得了被蒙蔽的后人……一错再错是必然的历史发展趋势。
而同样身为人族的萧喜,却当着他的面,讲出这些噩梦般的故事……被刺及痛处的他,怎么可能再给萧喜这个不过只是十多年前的故人情面?
白刻舟抬首,织着红血丝的双目将目光冷冷钉在萧喜身上,简直像忽然变了个妖一样,他的话语更是毫不示弱:“你倘若继续胡说,便别怪我不给情面了。”
他高高抬臂,眼神蔑视着。
一只只排列整齐的鬼面侍卫们突然从宫廷中踏出来,列在他的身后,气势磅礴,魄力十足,更彰显了鬼市妖主不容质疑的排面。
眼看着妖群越聚越多,萧喜既不感到恐惧,也毫不示弱,甚至不顾朗月的阻拦,不顾一切,自行上前,对白刻舟说道:“但其实不是!不久前我们在沧淩城经历了一次差点就要演化成六年前的灾难,从苏府祠堂的封印察觉到了其内封印和外封印关系之间的矛盾之处,并用了一些手段找到了沧淩城血疾的爆发源头,是一只被幕后之人控制神智的妖。
我们料定,沧淩城的灾事是为了进一步加深修真门派对妖族的刻板印象,从而让妖族把六年前令庆阳镇等地落难的罪行坐实。所有人都忽视了除此以外的一切事情,修真门派痛恨妖族利用无辜人族所不能抵抗的血蠕索要人命,妖族痛恨修真门派仅靠一面之前就歪曲史实,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从而互相加剧人妖纷争,就像两百年前一样。
我们没有忽视沧淩城封印中被蛊惑的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并且借助封印存在的时间推断出更多幕后之人的线索,乃至发现这只可怜的妖怪刚好是在两百年被蛊惑的,如此可疑,不管是两百年前还是现在,幕后之人挑起人妖纷争的目的从未改变过,并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幕后之人所用的手段依然还是血蠕。两百年前,曾经还是豫县的沧淩城曾爆发过血蠕。
白刻舟,血蠕的用意如此可疑而不善,对人族和妖族皆图谋不轨,你应该怀疑它的存在,以及幕后之人的歹毒用心。
血蠕延续至今,恰巧说明了幕后之人一直存活到了现在啊,他把魔爪伸入到了人族,怎么可能不会把魔爪再伸入妖族呢?毕竟,幕后之人刹摩,具体的存在定义本就不隶属于人妖两族任何一方,他抓住了世间约定俗成的所谓非妖即人的定义的漏洞,用血蠕这样特殊的存在挑拨离间,这是他的目的。简直……就像为了创建鬼市,而故意抓住六年前朝廷和仙机门签订的协议的漏洞的鬼市妖主你一样。”
萧喜能言善辩得厉害,这些话她滔滔不绝地说下,没有任何动摇之态,她异常坚定的模样给予了她话语足够多的力量,连那些宛如鬼差一般的拥堵上前的鬼面侍卫们,听了都开始步伐慌乱了。
“你的意思是血蠕跟这次妖族妖力衰微一事有关?”白刻舟自然能完全消化得掉萧喜所有的话意,他冷笑一声,讽刺道,“论天下修真门派何人不知,血蠕是我们妖族大展身手的手笔?你别忘了,你身边带着个仙机门的弟子,你们这么说,是觉得很有说服力么?”
白刻舟狭长的眼尾缀着一抹艳丽的红,随着他眼神的变化,这抹妖媚般的红色顿时化作了淬了毒的鹤顶红,似乎谁只要跟他对上了一眼,就能丢了命。
真不是一般的压迫力,这样的白刻舟让刚认旧完的萧喜倍感陌生,甚至还让她感到……恐惧和颤栗。
最终白刻舟的眼神死死落定到了朗月身上。
其实萧喜的说辞的确让他动摇了,因为他明白如果萧喜和朗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识破了他的计谋呢,而他们又怎么会以这般“明知山有虎又偏向虎山行”的心态“自愿上钩”,并从一开始就打算用这种始料未及的“谈判”战术对付他呢?
这两个人明显是有把握的,而白刻舟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很有本事,他不得不信服于此。
但朗月的身份让他还是心有顾忌,除此之外,他好像感到自己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一股莫名而来的报复感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想要听这位身为仙机门的弟子亲自说话,说那些萧喜刚刚还挂在嘴边的、对修真门派弟子来说大逆不道的话,他貌似很期待亲眼看到修真弟子背叛门派的模样,要知道,背叛可是被修真门派钉在耻辱柱上的东西,这东西就像是修真弟子们的命根子、自尊心,谁要是丢了,谁就不配再拥有这些所谓的美好的立身之本了。
朗月的背叛,是可以给白刻舟带来惊人快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