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宥安抱着礼物来到三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一盏灯都没开，眼睛适应之后他扫视了一圈，没瞧见人，脚步一顿，接着慢吞吞挪步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呼吸都有点紧张地放轻了。

但没得到回应。

已经睡了？

应该不会……吧，闹了不愉快，他睡不着，将心比心，另一方睡不着的可能性很大。

在敲过三次门都没应答之后，他提起一口气打开门，卧室内一样没开灯，但冷清的夜色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露台上的身影。

离得远，听不到敲门声也正常。

而就是这一眼，让他顿在原地，跟着难受了起来。

元瑞的背影流露着显而易见的疏冷寂寥，也有越发让人揪心的孤独感，好像万事万物都放不到心上，周遭的空气冷沉到呼吸都凝成了冰霜，近乎要窒息。

直到反应过来元瑞站外面却没穿外套，他终于堪堪回神。

把盒子放下，他几步过去，拉开了通往露台的门，一把攥住元瑞的手腕，触手冰凉凉的，接着对上视线，对方眼里是一片漆黑冰冷。

让他感觉好像站在结冰至少十米厚的湖面上。

寒冷侵袭着每一个毛孔。

他抿起唇，二话没说，直接把元瑞拽回了室内，啪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推拉门，然后张开手臂将人抱了满怀。

他把脸颊贴在元瑞颈侧，冰凉凉的，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自己来得还是太慢了。

裴元瑞看见齐宥安的瞬间，难得的有些愣神，对方一双澄亮透彻的眼睛里盛满了焦急、担心和愧疚，哪怕夜色沉沉，也掩盖不了这份明亮鲜活。

恍若冷凝的夜色里忽得燃起了一簇篝火。

被齐宥安拉回室内又一把抱住，暖乎乎的人贴上来，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冻僵了，一冷一暖之间，湖面上的冰层噼啪噼啪的，裂开了缝。

他抬起手轻轻揽住齐宥安，抱了一下就把对方推开了，别再冻到人。

他开口问道：“这么晚，怎么又过来了？”

齐宥安听着眼前人带着沙哑质地的嗓音，皱起眉，一边解释一边去开灯，“那话是我说的不对，我越想越放不下，估计你还没睡，就想来跟你当面把话说清楚。”

开了灯，他拿了毯子过来，把元瑞拉到床边让人坐下，一抖手，将毯子披在对方身上，叮嘱道：“你先坐，我去烧个热水，别仗着身体素质好就大冷天的跑去挨冻。”

裴元瑞沉默着，没拒绝齐宥安的一串动作，在对方离开卧室后也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惦念的人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心神安定。

齐宥安把一杯热水塞到裴元瑞手里，还给开水稍微兑了点凉的，省得太烫手——这都是家里人做过的事儿，他这就是照搬，好使。

不过他是玩儿雪玩儿嗨了才会这样，可不是自己冻自己，性质不一样。

等盯着元瑞喝了几口热水，他在对方跟前蹲下来，摸了摸人家的手，感觉体温恢复正常了，才松了口气，“想事儿也好，发呆也行，待房间里嘛，这么冷的天气，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呀。”

裴元瑞注视着齐宥安，灯光倒映在对方的眼睛里，衬得这双眸眼越发粲然明亮。

他轻轻抚了下齐宥安的脸颊，语调缓和，“这话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说都没有意义，但你说，我愿意听。”

齐宥安弯起眼睛，这会儿也想起来自己现在跑过来的目的了。

他把带来的东西小心地放到床边，轻轻拍了下个头不算小的盒子，注视着元瑞的眼睛道：“今天在车上跟你说的那些话，我说的不对，没有体谅你的心情，只是站在我的角度用我的想法来看待一件事了，甚至是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这不对。

“我跟你道歉，这个是道歉礼物。

“好哥哥——

“你原谅我这次嘛，以后我绝对不再那么说，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看到齐宥安，裴元瑞的情绪已经好了些，对方又说这样的话，毫无疑问是颗坦然真挚且明亮的小太阳，他的心再冷硬都被暖得软和下来了。

甘愿的。

他微叹了口气，道：“不用道歉，我没有生你的气，实际上你没说错什么，只是我家里情况不一样。”

齐宥安摇摇头，坐在礼盒另一侧，认认真真道：“每家的情况不一样，每个人的情况也不一样，我觉得家人是依靠，是依仗，是底气，但不是所有的家人都这样。

“我想说的是——

“我站在你这边，你真的开心，比所谓的亲子关系融洽更更更更重要。”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倾身凑近了些，继续道：“如果你愿意，以后有机会了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跟父母关系不好，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些，比闷在心里强，不管怎么说——

“我尊重你的想法、你的决定。”

Over，他说完了，现在要看他家店长哥哥会不会收下这份道歉礼物，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就跟法庭上等着法官宣判结果的人没两样。

裴元瑞看着眼巴巴瞅着他的齐宥安，对方的紧张和不安他都看在眼里，那份歉意也真真切切，情绪都摆在脸上了，十足纯粹。

别说他没生眼前人的气，即便真生气，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他舍不得齐宥安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前倾了身体，隔着礼盒，伸手轻轻扣住齐宥安的后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十余厘米。

目光交融之间，他的语调舒缓轻松，道：“礼物我收下，但这不是因为生你的气，而是为了你这份关心在意的心意。

“谢谢你今天过来这一趟。

“至于我父母，他们不重要，不重要的人不值当一提，往前看、往前走，这就可以了。”

齐宥安紧盯着元瑞的眼睛，分辨着里面的意味，对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对他好是真的，看重他是真的，不愿意谈论过去与父母一样是真的。

这就很清楚了。

他弯起眉眼，从善如流地笑道：“我记住啦，那——要不要打开礼物看看？”

裴元瑞揉了揉齐宥安的头发，坏情绪一扫而空。

过去已矣，顾好触手可及的当下更重要，有眼前人这份难能可贵的热情明亮，何必再去跟之前的泥泞做纠缠呢。

阳光不可辜负。

他打开礼盒，看到里面那件东西时略有些意外，细一想却也很是窝心，是一架古董手摇咖啡机，精致且很有质地。

价格不低。

他抬眼看向满含期待的人，道：“我很喜欢，谢谢安安，不过——”

齐宥安松了口气，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他紧跟着问道：“不过什么？”

裴元瑞看了看齐宥安，然后垂眼摆弄着小咖啡机，问道：“这个有些年头了，保养得相当不错，看得出原主人很爱惜，不管这是从什么渠道获取的，价格都不会低。”

价格？

这个手摇咖啡机是齐宥安拜托副总石东旭留意的，从收藏家手里花了点钱才拿下，他只顾着想元瑞应该会喜欢这个，哪儿还顾得上其他呀！

都没意识到价格问题。

他看天看地，就是没看元瑞，被对方漆黑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双眼盯着，瞎话是真的很难说出口。

他清了下嗓子，快速道：“我留意了很长时间，所谓的有心不难嘛，凑巧给我淘到了这个沧海遗珠，卖古董的老板不懂这个，都放在仓库落灰了，所以收着不贵，你喜欢最重要，值得！”

裴元瑞无声地叹了口气，落灰？不可能的，以这个保养的程度，不可能落灰。

他没戳穿什么，眼下比起计较细节，他更在意齐宥安的话，重复道：“为了准备这件礼物留意了很久？”

“……嗯，本来是打算给你当新年礼物的，这次着急，就先用了。”

说着，齐宥安有点不好意思地弯起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停顿了会儿，没得到回应，他疑惑地把视线转回来，正正撞上元瑞眼里的笑意。

好嘛！

他眨眨眼睛，心神慢慢安定下来，尽管还是不好意思笑，但没再移开视线了。

他挺直腰杆杆，煞有介事道：“人和人、人和物，能相遇就是有缘分。”

缘分……

裴元瑞从来不信这个说法，但眼下他倒是有些相信了，或者说是愿意去相信，如果不是天大的缘分，眼前人怎么能来到这里？

他们怎么才能相遇？

他放下咖啡机，回道：“是缘分不错，上天有美意，更应该珍惜。”

齐宥安连连点头，又想起来一件事，“今晚上的火锅……我吃了，但没吃出来什么味道，下次一起去店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