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望后,学府门启,学子云集。
柳玉瓷、方宁及书童丫丫重回青竹书院求学。
新岁,瓷哥儿稳重了些,与方宁并肩规规矩矩迈入门槛,而非往常连蹦带跳地跃进门,一溜烟跑至竹影壁催促后者。
他们一如既往地同门房老者问安,而后前往课室上早课。
夫子尚未到,课室的同窗们兴致勃勃地分享春节趣事,新年的喜庆热闹仍洋溢在诸人笑脸之上。
季昭明还是端方雅正、谦和有礼的模样,挺直肩背看书,不时记录心得,不为外物所扰。
鲁广智则随性多了,大咧咧地坐在同窗的位置上,与人周旋攀谈。
过了一个年节,有富贵人家出身的书生们随长辈走动,无意发现了鲁广智出现在千户家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扩散迅速,他的身份几乎人尽皆知。是以,甫一开学,鲁同窗的身侧就聚满了人。
柳玉瓷同素日相熟交好的同窗们一一打过招呼,遂回到自己座位,整理笔墨书册。
鲁广智见瓷哥儿来了,巴巴凑上来,“瓷哥儿!好巧,你来上学啦。”
柳玉瓷被噎了一口,“……不巧,大家都今天上学。”
鲁广智还待再说,夫子拿着教案来了。他快速和人调换了座位,坐到柳玉瓷隔壁,半天下来嘘寒问暖的,喋喋不休。
柳玉瓷:有被打扰到。
他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的,特别自来熟。煦哥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要离鲁同窗远一点。思及此,他往里挪了挪身子。
书院求学的日子,晨光熹微起,披星戴月归,日复一日地铺陈,有人觉得枯燥无味、乏善可陈,有人喜欢精读细嚼、乐此不疲。
柳玉瓷以为书院生活很好,新司监很有想法,寓教于乐;季同窗特别优秀,每次辩论观点碰撞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智斗;云哥哥在为重回甲班废寝忘食;宁哥儿好算学,从新司监那扒拉了好多《算经》《算术》书,暗自摸索,不亦乐乎。
没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新同窗鲁广智过分聒噪,有点点烦人。
煦哥也爱碎碎念,但绝不会打扰自己读书。
想煦哥了。
不知状元摊生意如何。
柳玉瓷用功读书之余,想起吴煦,便写一封信,不拘主题字数,想到哪写到哪,写起信来有说不完的话。
有时一日寄一封,有时三日不寄信,有时又一日寄三封。
晃眼间步入二月,春意渐盈。
柳玉瓷数封寄回村的信都没有回音。
起初,他只当吴煦在忙,并未多心,只有些失落。再往后,他忍不住问送信小厮,小厮答信要么是吴家隔壁的王夫郎,要么是英哥儿收的,没碰上吴煦,更没有回信。
柳玉瓷掰着指头一数,自正月十三离村至今,已十七八日没有音讯。
思及年前,他跟二毛便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
突然就生气了。
很生气!
吴煦定有事瞒着自己!
他们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日暮时分散学,柳玉瓷没精打采地回家,无视身后方宁和丫丫关切的嘟嘟囔囔。
直至饭桌上,万沅沅同他说斜对面搬来了新邻居,是相熟之人,他一定惊喜。
他闷闷不乐地应声,埋头数饭粒,耳朵尖尖却竖起来听。
万沅沅偏止住了话头不肯揭秘,让他自己上门去瞧。
柳玉瓷轻哼一声,猜测会不会是约好要县城见面的吴煦。
他想自己尚在生气呢,这回一碟甜点可轻易哄不好哒!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进食速度,几口解决碗里的饭,耐着性子跟一桌的人说完慢吃才下桌,借口吃撑了要散步,先行离开。
踏出垂花门,见无人注意,他加快步子,急急跑去斜对面,敲响了新邻居家大门。
然,门后之人乃林元朗新妇孟巧珍。
不是吴煦。
柳玉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
孟巧珍见柳玉瓷来访,原本很开心,正想邀他进门,却看他面上陡然变色,不知哪处做得不对,遂手足无措立于原地。
两人就这样两两对视良久。
终是柳玉瓷抬手拍拍脸蛋,鼓鼓嘴,打破了僵局,重新扬起笑脸亲切喊人孟姐姐,“孟姐姐,怎么是你?!我适才以为旁的友人,一时……一时……总之失礼啦。”
说罢,认认真真行礼致歉。
“呀!我没准备乔迁礼呢,孟姐姐,你等等我,我……”
孟巧珍拦住他,“瓷哥儿不忙,瞧你都跑出汗了。”
她掏出手帕替柳玉瓷擦擦额汗,“柳叔和叔么方才送过礼了呢,你能陪我说说话便很好。元朗说屋子租在你家对面,你不知我多开心呢!”
许是成亲那日,柳玉瓷送饭之情的缘故,孟巧珍对其很有好感。
元朗在县学读书,公婆始终担心他无人照应,婚后,就在寻摸租房,要她搬来县里照料夫君生活起居。
她今日刚搬来,四下无人相识,带着新媳妇的怯,不敢与邻居攀谈。柳家人不在家,她就洒扫屋子忙忙碌碌,混过去一日光景。
眼下,有熟人来访,实在高兴。
她邀柳玉瓷进屋说话,一个劲张罗茶水点心,把瓷哥儿照顾得舒舒服服,引得身旁元朗差点吃起瓷哥儿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