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疾之后来悄无声息地又溜进谢知州的府邸里几次,到最后被谢羡青嫌弃地赶出去了。“以后你别着红妆来了,小心被我那些兄长撞见要纳你做妾。”
何疾之刷的一声小脸惨白。她看着谢羡青,无奈地问:“那我怎么来见你?”
“你为什么要来见我?”谢羡青一手托腮,笑眯眯地问。
何疾之道:“因为担心你。”
谢羡青好笑,没有再往深处问。“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过几日我就来何府找你。”谢羡青在何疾之面前蹦跶了几下,就差给她跳一支霓裳羽衣曲了。
何疾之倒是真的见过谢羡青给自己跳霓裳羽衣曲,那阵子自己因为没有家人依仗而被同窗排挤,正闷闷不乐。每到晚上谢羡青就溜过来,说要给自己跳舞,让自己开心开心。
何疾之记得,那时月色如练,银辉打在谢羡青的善睐明眸上,给她的举手投足都沾染了蟾宫仙子的气度。
稚气未脱的谢羡青说:“爹爹说舞只能跳给未来夫君看。夫君是儿郎,你不是儿郎,所以我可以跳给你看。”
何疾之那时年纪小,也不像谢羡青一般有长辈在耳侧说谈婚论嫁的事,并不明白夫君为何一定要是儿郎。但是谢羡青说是,那便是了。
何疾之回了神,看着眼前的谢羡青神清气朗的模样,也就放心告辞回了府。
过了几日,谢羡青带了一瓶米酿趁着月色潜进了何疾之的房中。
何疾之本来已经睡下,听见门窗有异响,便摸了身侧的长剑欲要起身,却闻见一股槐香,便知来者是谁,藏了长剑继续装睡了。
“何疾之,醒醒。你还没睡罢?”谢羡青轻手轻脚走到何疾之床边,又不要命一般地使劲摇晃起何疾之的身子要把她晃醒,语气却温柔得像是怕扰人清梦。
何疾之皱了皱眉,佯作被吵醒地坐起身来,道:“谢小贼,你做什么?”
谢羡青咧嘴一笑,把何疾之的衣裳扔给了她,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你还没睡。起来陪我喝酒赏月。”
何疾之慢腾腾地穿起衣服,不满地说:“我身子骨弱,你不但不让我早些就寝,还要拿酒给我喝?”
看了一眼天色,谢羡青在心里有些好笑。现在这个时辰,云州城中的夜市都还未开门,何疾之便歇下了。正经少年谁戌时未央就睡啊?
绕过何疾之恼自己打扰她休息的话不提,谢羡青兴致勃勃地说道了一下带来的米酿:“可止痛去积,暖胃健脾,多唾温心,常饮可使皮肤润滑有光泽。李时珍说的。”谢羡青说着,牵过何疾之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放,“你摸摸看,是不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何疾之像摸到刺一般悻悻地收回了手,顺道赏了谢大小姐一个白眼。“往日没见你还有饮酒的德性。”
“唯酒无量,不及乱。”谢羡青笑嘻嘻地引着穿戴整齐的何疾之走到院子中间坐下,“近几日跟着先生才学到这句话,便身体力行一下。”
“那你喝醉过吗?”何疾之接过谢羡青的酒杯,问。
谢羡青和何疾之碰了一下杯子,把清甜的米酿一饮而尽:“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一沾上酒,谢羡青的眉眼间竟有了一丝愁思。何疾之怀疑自己看走了眼,再看向谢羡青时,她果然又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了。
几杯酒下肚,绯红便染在了谢羡青的脸颊间,何疾之按住她的酒杯,说:“你不能再喝了。”
“何疾之你啊,是个闷葫芦。”谢羡青没理会她的劝阻,拍开何疾之的手,往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又往何疾之的杯子里添了一些,“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番话说得何疾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要我问什么,说什么?”
“你……”谢羡青住了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话到嘴边,谢羡青说不出口,拐了个弯背起了诗文。
何疾之这下看出来了,谢羡青心里有事。谢羡青是个满腹诗书的女子,但是她从来不会像今晚这样咬文嚼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酸得很。但今夜她很反常。
“你可有哪里难受?”何疾之靠到谢羡青身边,好声好气地问。
谢羡青看了何疾之一眼,道:“心里。”说罢,又重复了一遍,“我心里难受极了。”
“嗯?”何疾之以为谢羡青心悸,“什么时候开始的?”说着,趁谢羡青不备把她的酒樽换到了一边。
谢羡青对何疾之的动作睁一只闭一只眼,脑子里开始思考起何疾之的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发现何疾之越长越好看的时候呢,还是发现何疾之对自己予取予求的时候呢。是在与何疾之斗嘴时她说不过自己的时候呢,还是在自己假装出事时她大惊失色地向自己奔来的时候呢。
谢羡青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由来已久了。”谢羡青最后说。
“啊?”这个回答把何疾之吓坏了。谢羡青的心病已经那么久了?难怪那几日卧病在床。“我送你回谢府休息。改日为你请个郎中来把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