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一出口,换了谢羡青迷糊起来:“把脉做什么?我又没喝坏身子。”说着,趁何疾之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的空当,一把夺过她的酒杯,喝干了何疾之的那份酒。
“你不是有心病么?怎么还夜里喝酒。”何疾之把谢羡青手里的酒樽夺走了,话语里有些埋怨。
“是啊,我是有心病。”谢羡青笑了笑,“勿正可知,心病还需心药医?”谢羡青终于知道何疾之理解错了自己说的“心里难受”。
“你有方子?”何疾之问。
“唔……”谢羡青迷迷糊糊的有了困意,趴在桌子上就想睡觉。
何疾之见状赶紧推了推她:“要睡去屋里睡。”
桌子上的人懒洋洋的没有回话。何疾之叹了口气,起身把谢羡青像抱幼童一样抱起来。谢羡青的双腿有气无力地缠在何疾之的腰间,双手和脑袋就软趴趴地搭在何疾之的肩膀上。
何疾之一手托住谢羡青的臀,一手轻轻拍着谢羡青的脊背,真的把她当小孩子一般哄了起来。
本来尽量走得平稳,但还是免不了一步一颤。把头搭在何疾之肩颈间的谢羡青在一路的颠簸中,忽然泛起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何疾之认命地为谢羡青除去鞋袜,又替她脱掉衣裙,然后把人塞进了被褥里面。
正准备离开,谢羡青却拉住了何疾之的手,然后翻了个身。何疾之重心不稳,栽倒在了床上不说,还被谢羡青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中。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彼此都能听见对方杂乱无章的心跳声。轰隆轰隆的闷雷一般,打在床榻间,也打在二人紧紧贴在一处的缝隙里。
衣袍和被褥都乱哄哄的,像何疾之现在的心思。
她悄无声息地从谢羡青的怀中探起头来,看见眼前之人一派平和,甚至有些睡得香甜。她挣扎了一下,轻轻松松地便从谢羡青的手臂间抽出身来。何疾之选择坐在床边重新为谢羡青掖好被角,凝眸注视了一阵。
谢羡青心满意足地窝在何疾之的床榻间。何疾之起身后,便再也没听见她的动静,谢羡青刚准备眯起眼瞧一瞧何疾之,听见耳侧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紧接着,何疾之温热的指腹便从谢羡青的眉间滑过。
轻如鸿毛,转瞬即逝。
谢羡青不敢睁眼,她怕把何疾之吓走了。于是她把双眼闭得比之前更紧,睫毛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像手足无措的款款蛱蝶。
但是她装睡装得太认真了,到了后面,竟然真的睡着了。
原来谎话说得太久,真的可以以假乱真。谢羡青在睡梦间,忽然感慨了这么一句话。可是她能够陪小花瓶继续装聋作哑下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谢羡青后来是被何疾之的动作吵醒的。她睁眼时,何疾之从床榻里侧摸了一件长长的物什夺门而出,紧接着就是短兵相接的声音。铿锵清脆,像是珠玉炸裂,迸溅在了瓷盘上。
谢羡青也慌乱地起身走出房门,看见何疾之拿着长剑与一个刀客相持不下。
“勿正小心。”谢羡青眼看着刀客的钢刀便要从何疾之的头顶落下,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要为何疾之挡下来。
但是这让何疾之乱了阵脚。她眉头微蹙,左手揽住谢羡青的腰身,右手挡住了刀客的利刃,然后一个利落的转身,便往一旁闪了过去。一番灵巧的身法,两人毫发无损。
刀客还要向前,何疾之便使了巧劲拆开了他的招式,电光火石间,长剑的锋刃便贴在了刀客的脖子上。
“江湖中人都重规矩。自己说说罢。”何疾之冷声问道。
“有人出了五百两,要我取你小命。”刀客也不含糊,将自己来的原由说了出来。
“呵。”何疾之轻声笑了笑,“我的命价涨了。”
她的目光隐晦地扫过立在自己身侧的谢羡青,又落到刀客身上:“我出六百两,你给你的雇主带个口信。我那夜所言句句不假,但若他要将他的女儿推入水深火热之中,便休怪晚生不客气了。”
何疾之语调平平,但是字字都透着一股狠戾和寒意。谢羡青望着身侧的何疾之,像是望进了一潭深渊,一时有些陌生。
刀客是拿钱办事的江湖中人,接了何疾之扔过去的银子,便一声不吭地翻墙而去。
何疾之这才转过身看向谢羡青,见她赤着脚只着了里衣便冲出来,立时把长剑扔到地上,有些心疼地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的身上将她抱起来,道:“更深夜寒,又才饮过酒,不怕受凉?”
谢羡青窝在何疾之怀中不肯说话。刚才何疾之与刀客的对话她听得分明,聪颖如她,早已想通其中关节。
“我爹要杀你,是不是?”她问了一句。谢羡青也没想到,自己会给何疾之带来杀身之祸。比起害怕自己不能再陪在何疾之身侧,她更害怕何疾之因为她身首异处。
原来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并不仅仅是她们二人,还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自己避无可避的千万般世俗陈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