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里凌乱不堪,而且能见度很低,几缕光线从被架子遮挡的小窗缝隙射进来,在缓慢飞升的灰尘中间形成一条朦胧的光柱。
李途安没走几步,一看这屋里的状况,顿时洁癖发作,迈不开步子,僵在原地。
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银球里半装死状态的小蝉不乐意了,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撞动银球,牵引着李途安的手指动了动。
它在提醒李途安,他们想要的已经近在眼前。
李途安叹了一口气,打开银球,放出小蝉。
小蝉冲出银球,短暂飞行了一段距离后,落在一个架子上。
它左右转了一圈后转过身,看着李途安,似乎是在催促他赶快过来。
但是李途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蝉于是又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你用屁股对着我也没用,”李途安轻声说,“等你找到人再叫我,否则我一步都不会动。”
小蝉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抬起后脚——
也许是想要小便。
李途安看着它。
它最后放弃了,没有小便,而是放下腿,又振动翅膀飞起来,开始勤勤恳恳寻找起他们此行的目标来。
李途安倒也没有完全地闲着。
靠门的位置有一个杂志夹,里面放着一些老旧的内部报刊,李途安用两根手指把它们拎起来,抖抖灰,然后把它们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这时候那只小蝉突然发出了短促的一声鸣叫。
李途安立马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
那是一个由坍塌的书架和低矮的茶几共同组成的三角区域。
这个三角区域里散落着很多空白的打印纸和过期的文件。
小蝉悬停在这些文件上空的某一处,朝李途安发声,等李途安注意到它之后,它缓缓下落,落在了一张白纸上。
李途安这时候也顾不得满屋的灰尘和细菌了。
他快步走过来,然后弯腰单手抬起了倒下的书架。
小蝉一点都不担心他力气不够、架子倒下来又砸到自己,只是歪着头全程注视着他的动作。
李途安低头,一人一虫视线相对。
李途安单膝下跪,伸出左手,拾起那张因为时间原因已经有些泛黄发脆的白纸——白纸一角上停歇着的小蝉趁机轻巧振翅,飞起来,落在了李途安的左手小臂上。
李途安穿的西装也是灰青色,小蝉融入其中,一下子就像是隐形了一样,消失在了视线中。
这时候,突然有银球轻晃发出响声,原来是李途安捏着公文包提手的右手忍不住地用力,抓紧了提手,由此牵动那银球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这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又或许只是巧合,在银球发出声响的瞬间,李途安手下的那些文件和废纸在顷刻间四散开,露出了层层遮掩下的某样东西。
李途安有短暂的失神。
那并不是机密的文件或者内容诡谲的照片,不是带血的书信或者一副暗藏宝藏真身的地图。
那是……一枚雪白的茧衣。
像是一件剪裁粗略的素衣,却没有衣袖腰身的形制,纺锤形,中间裂一条细长的口子。
因为已经破开,失去了内容物的支撑,所以干瘪下去,单薄地躺在地上,被小山一样的白纸文件覆盖。
但是和那些泛黄的纸张不一样,它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惊人的雪白,灰尘和岁月没有玷污它一分一毫。
这枚茧衣保存完好,茧衣上的丝纹清晰可见,但是因为它过于大的体型,所以即便那些自然的丝纹精细到人工不能启及的程度,它看上去也不像是一枚茧,反而像是一件工艺品。
李途安的视线从那枚茧衣上缓慢移动到自己手上拿着的那张白纸上。
白纸正面空无一物,他翻转手腕,举起白纸,将它对着从小窗射进来的光线。
纸上有不易察觉的划痕,那是用指甲刻出的文字。
那是一个古老遥远的希腊词汇。
上一个「李途安」选修的外语中恰好有一门希腊语。
那么已经可以认定这是他留下的遗言。
而刚好,这一个李途安完美继承他一生的轨迹。
因此,李途安很轻异地认出了这个词语。
如同灰青色的小蝉振翅一般,他嘴唇微张,几乎无声地念出了这个词汇。
「μεταμορφ??」
意为「我转换」
也可译作「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