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布尔是快到镇上的时候才发现箱子丢了一个。
应该是路上颠簸的那几下,给拦门给颠开了,靠近车尾的箱子就被颠了出去。
赶车的伙计笑嘻嘻地,说怪不得我后面觉得车轻了不少嘞!
埃布尔懒得跟他贫嘴,留下了两个伙计卸货,然后带着那个爱笑的伙计原路返回去找箱子。
剩下的两个伙计就去了仓库,准备卸货。
埃布尔的马戏团没有固定的驻扎地点,但是每年都会沿着一个大致的路线进行巡演。
这种巡演的模式一般是受当地政府和组织邀请,在某些节日来临之前表演个一两场,活跃气氛。
这次来到神弃牙,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狩猎大典增加人气的。
埃布尔常来这里,所以在镇上租了一个仓库,用来放那些不便运输的道具或者货品。
伙计们就是打算把东西都先放到这个仓库里。
等到了要表演的当天,白天的时候他们会从仓库里拿出需要的家伙,然后在规定的地方、比如说某个广场搭建帐篷和舞台,等到了晚上再进行马戏团的表演。
仓库在一条狭窄的街道里,刚好正对着一个十字路口。
穿过十字路口就是一个有些热闹的小集市,伙计们卸完货之后就商量着要去集市上买点东西、或者是去找个小酒馆喝一杯。
咣当一声,仓库的门关上了,地上随意摆放着刚从马车上卸下来的货物,其中包括几个大木箱,它们和丢失的那个箱子的外形一致,都镶嵌有亮闪闪的廉价宝石。
仓库里光线昏暗,货架和货物都只能看到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看不清楚具体模样,而箱子却因为宝石反射微光,莫名耀眼,吸引了一些东西的注意。
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从黑暗中钻出来,谨慎地靠近了其中一只箱子。
一只黑黢黢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箱子里突然就传来咣当一声。
箱子左右摇晃,突然倾倒在地,咚地一声,把那黑暗中的东西给吓得后退,三两下消失在了货架的黑影中。
李途安腿蜷得有些麻,因此动作笨拙,费了好些力气才掀开箱子盖子——
他现在有些像是刚上岸的美人鱼,脚没有知觉,只能跪坐在地上,并且还要努力撑着箱子,不让它夹到自己的手。
费力地把箱子一推,失去了箱子的遮挡,眼前总算是有些光亮,只是亮度很低,一切都只能看个朦胧的……大概?
几乎是李途安抬头的一瞬间,唰的一声,货架上亮起了几十只低瓦数的“小灯泡”。
哦,不,定睛一瞧,那不是灯泡,而是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
绿色的、红色的、圆形的、杏形的,眼睛大小各异,却都直勾勾盯着地面上的李途安。
居高临下地环绕着、像是一种审判。
只看到眼睛而看不到身体是有点骇人的,因为人的脑子会不自觉地加工放大未知,让恐惧加倍。
但是李途安没有恐惧,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些眼睛发现他的一瞬间,有人按下了抽水的按钮,抽干了一整面池子里的水。
于是那方池子空荡荡的,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
正如他现在的状态。
这些眼睛注视着他,但是他不仅生不出恐惧的心思,甚至连好奇之类的情绪也生不出来。
他的情绪像是池子里的水一样被抽干了。而他不知道为什么。
李途安下意识地垂下眼睫,避开和那些诡异的眼睛对视。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这也许就是以前老人们常说的失了魂魄的感觉?
把他要把自己的魂魄拉回来才行——咔咔两声,仓库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属于早晨的、明亮而油润的光线肆无忌惮地闯进来,刺得人眼睛发痒。
李途安抬手挡住阳光,半眯着眼,看到埃布尔大大咧咧地走进来,道:“哎呀,我就说我不至于把你弄丢嘛,看,果然在仓库里。”
李途安眨了眨眼。
埃布尔不仅带来了阳光,还带来了吵闹,一时间,以埃布尔的声音为起点,无数嘈杂的声响、洪水一般涌入李途安的耳朵,这些声音如同有重量一般,重新充盈他的意识。
那些失去的感官也回来了,池子里再一次装满了水,荡漾起了碧波。
埃布尔急匆匆地把李途安带出了仓库。
“这个仓库我只租了一半,另一半是别人的,好像是个活物贩子?在这里放了很多活物,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哎哟,我们快走,你可是雄虫,身娇体贵的,可别生病了。”
走出仓库的时候,李途安回头一看,那些货架上都挂了黑布,按理来说,他是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的。
但是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海响起:“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