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洛川,秋日夜,缙华堂,巫辰入梦。
巫辰的意识由现实转至梦中,似是被强行灌下血水,喝下便吐了个干净,后又就着古怪汤药继续灌下。
液体在喉中翻涌直直流入肺腑,冰冷血水钻心后愈发滚烫,恶心极了。
能在梦中觉醒五感的人少之又少,但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只可得其一,无法身处于任何一种环境,哪怕是阴湿黑暗的逼仄空间,也全然感受不到。
感官被剥夺后只剩下无限的恐惧。这样的梦魇从巫辰有记忆起,日日都是。
......
“阿.....阿.....阿颜.....阿颜......”这次是听觉,萦绕耳畔。
巫辰想凑近再细细听清时,又是模糊的低声嘶喊,是在唤自己吗?
......
“阿辰!!!阿辰!”
“醒醒阿辰!你怎么了?”
巫辰惊醒已是呼吸困难,满头细汗连珠流下浸湿衣衫。
看清眼前人后确认自己回到现实,低头蹙眉双眼紧闭,而后恢复平静。
“无事。”
“还说没事!又在做噩梦了吗?总这样下去可不行,身体会坏掉的!你每日休息得太晚了,总是......”
巫辰打断,“吵死了。”
“你别往出跑,已是子时了!”苏子酥随巫辰挣扎着爬起来。
“别跟过来。”,说罢巫辰快速掩门飞身坐上屋檐,秋日的风虽算不上凛冽,打在身上却觉得疼。但好在能听清风声,或寻着微光透过雾气,看看昨日的星辰,感受久违的平静。
巫辰入缙华堂已有八年,当年东宫谋乱之举做实后,五大世家之一的展家被牵连抄家,身为展家家主的父亲当日被杀。
巫辰那时的名字还是——展颜辰,毋庸置疑的权臣千金,高门贵女。
她亲眼目睹利剑刺穿父亲的喉咙,当年仅有十岁的巫辰不懂亲人离世的心痛,只是满心狠意,狠自己无能保护家人,却不知狠谁夺走了原有的一切;蛰伏多年只为终有一日可大仇得报。
巫辰清楚,父亲绝非善类,平日的暴戾阴冷看在眼里,但抹去寒意后的笑眼也看在眼里;父亲可能不是好人,却是个好父亲。展家擅用毒,为世家之首多年屹立不倒。展氏手握亲兵甚至半个献都城的生杀,历任家主行事狠辣果决,都是最擅与虎谋皮的。谋反,展业褚虽真干得出来;但绝不会糊涂到把事办成举家被杀,无一活口的境地。
展家被抄,父亲被杀,兄长生死未卜。自己也不知被何人相救,混入受难孤儿的队中进官家组织缙华堂习武受训。
巫辰冥冥中感受到,自己许是成了埋在献都的,一颗随时会被引爆的,撼天雷。
八年来,她从不顾伤痛只刻苦习武,只有手持的剑柄被染上鲜血时,才能够确认,自己此时此刻,正孤独得活在世上。
为少遇梦魇,夜深时常独坐屋檐,无数遍清点着年少时曾见过的每颗星星。
辰星的位置亘古不变,可记得准确无误。
心,却难寻。
巫辰,只在逼自己做到更好,更极致。
展颜辰,只在等一个机会。
......
许是因梦癔症的缘故,巫辰对于现实的感官总是迟钝的,一切感知能力都被剥夺至梦魇中。情绪,或是感情,永远无法牵动她。
幼时的她若离开展家一步,定是常人眼中的异类。甚至曾对梦魇中的血腥味儿有种别样的痴迷。可如今闻到的次数多了,倒也不喜欢了,只觉得恶心,或是恐惧。
......
忽而微风临过,竟感隐隐腥风;虽让人难以察觉,但这血泽之气,她太熟悉了。
有古怪。
巫辰于屋檐瞬行,很快便寻得来源,轻声扒开瓦片朝屋内窥去。
“林央,去把她的嘴堵住,我不想听到,难听的声音。”
说话的人声音冰冷怪异,其中更添几分.......兴奋吗?
“是......大人。”
巫辰内心疑惑,「屋内的人,竟是右锋和......首辅官?陈湘娩?」
缙华堂乃开国初期由殷氏奉帝命所创,陈湘娩便是缙华堂现任首辅官,大小事务都由其掌管;其身边设有两锋以辅助,左锋和右锋。
至于缙华堂堂主,巫辰曾听闻是世家之一殷氏的后人,从未见过。应是个仅仅挂名,从不管事的吧。
待仔细查探,屋内竟还绑着一人。
其发丝乱如枯草,血与汗水混杂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身体似风中落叶,难以止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