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袍的衣带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晃悠悠落在柏溪雪的脚尖。年轻女孩一只脚轻点地毯,雪白绒毛映衬出脚趾健康的淡淡粉色,看起来有一种无辜的恶劣。
仿佛她落在脚边的不是一根浴袍的衣带。而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年轻的学生轻拍她的肩膀,从脚边拾起的一根铅笔。
有些时候,言真都要分不清自己已然开始衰老,还是仍旧太过年轻。否则何以在愈发急促的喘息中,最高峰的浪潮里,她竟在这近乎窒息的一瞬,将柏溪雪的脸,与记忆中的那个午后重合?
“言老师,”曾经的学生仍在低声细语,“告诉我……你现在在想谁?”
谁?
数张脸庞在这一刻滑过言真的脑海,被快感冲刷的大脑,无法控制眼前与神色的空白。言真茫然地看着柏溪雪眼中自己的倒影,看见困惑的神色从那张脸上一闪而过,随后,柏溪雪的表情便瞬间冷了下去。
“就这么忘不了她?”
她冷笑了一声,将手指抽了出来。
兴致已经荡然无存。一络黑发从额头垂下来,柏溪雪眼尾绯红,神色却冷凝,半垂着长长的眼睫,兴味索然地用手背把长发撩到了耳后。
雪白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一圈细细的红痕。
她起身离去。徒留言真发丝凌乱,在余韵的空白里茫然。
情动的热意仍存,洗手间已传来对方细细冲洗的水声。言真理应感到屈辱,但实际上内心竟静如平湖。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拢了拢衣领,赤着脚走到了浴室的门边。
“柏溪雪?”她轻声喊,心下已明了惹恼这位年轻金主的缘由在何处,面上却依旧露出困惑与茫然的神色,“你刚才说的……她?是谁?”
冰冷的水珠落到她脸上,柏溪雪走出来,与她擦肩而过,似乎因言真的困惑而面色稍霁:“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淡淡的笑意从唇角泛起,言真语气轻柔:“如果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也一定是因为你的表情让我知道是谁。”
“你在吃醋,溪雪,”她慢慢地走过去,勾住柏溪雪的手,声音里多了一分纵容般的无奈,“我和她分手已经整整六年了。就在言妍……出事之后。”
“都已经过去了。”她低声说。
柏溪雪却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还记得挺清楚的……你!”
言真已低头吻上她的手。
温热的舌尖在指缝间游走,从指尖一路向下,直到湿漉漉的手指根部,言真垂着眼睫毛,专心致志履行金丝雀的使命,伸出舌尖,舔舐那一圈纤细的、已经开始变淡的勒痕。
“能让你吃醋是我的荣幸。”她轻笑,“那么,柏小姐……”
言真声音低缓,吐息落在掌心:“我们要继续么?”
浴袍的衣领被人猛地拽住,方才亲吻的手如今落在胸口。柏溪雪神色莫测,拽着言真的衣领,将两人的距离慢慢缩近,仿佛是一种挑衅:“如果这次是轮到言记者的话?”
“恭敬不如从命。”
……
等到言真下一次在床上直起身,已是深夜。
柏溪雪已经困得意识都要模糊不清了。大小姐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睡成了一团。
她平日娇纵任性的时刻多,像此刻这样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少见。言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替她盖好了被子,重新调整了空调的温度,又轻轻地将拿起床头的手机,扫了眼工作消息。
世界上的新闻从不遵守八小时劳动法,记者的工作,事实上也近乎时刻待命。不过是晚上短短的数个小时,工作群里的消息已经滚得一片密密麻麻。
言真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划动指尖,一条条检查过去。所幸与她有关的消息并不多,她悄悄松了口气,正打算放下手机准备入睡,目光里却忽然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沈浮:言真,你睡了吗。】
【沈浮: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下周要订婚了。】
【沈浮:在我心里,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
【沈浮:你愿意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吗?】
唇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言真睁大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手机屏幕已然熄灭下去,不知道已经亮了多久。她愣愣地握住手机,凝望那一方深黑之内自己面目模糊的倒影,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晚对柏溪雪并没有说假话。
但,也没有把真话说完。
是的,她与沈浮已经分手六年了。在过去的六年里,两人再没有超过群发拜年短信之外的交集。
但直到这一刻再次看到对方的信息,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忘记,六年前她向沈浮提出分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