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沈翎羽淡淡回答。
“那真是可惜。”柯芝冷笑一声,“这几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留我一个人被沈培泽压力,你最好是真有事。”
“嗯,大事。”沈翎羽一只手支在窗边,漫不经心,惜字如金,“——陪对象。”
电话那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听见女人啧了一声:“南挽诚?”
“还能有谁?”沈翎羽觉得她有病。
她也觉得沈翎羽有病:“呵,渣男。”
“沈翎羽,你真不是个东西。”
“比恋姐癖好。”沈翎羽今天要上班心情很不好,再加上南挽诚脸上的伤还没彻底好,对江念的怒火不免波及柯芝,“打电话有什么事?”
如果说专门打个电话只是为了骂他,以柯芝的性格来讲,那也是有可能的。
但还没等到柯芝回答,沈翎羽听到对面那边传来几声熟悉的女声,随后柯芝便匆匆挂了电话。
“一时半会说不清,你等沈培泽告诉你吧,姐姐来了我先挂了。”
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沈翎羽心底沉了沉。
停好车后,他没着急上楼,沉默坐在车里,被冗长的戒断感包裹。
孤独,焦虑,疲惫,离开南挽诚的庇佑,往昔的一切都在重建,习惯了被爱意安抚,现在一旦触碰曾经率以为常的痛苦,突然觉得自己原来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麻木才是一个受制之人最好的救命稻草,他太过放纵,还未逃脱就把现状当做了过往的创伤,以至于还未见到沈培泽,铭心镂骨的恐惧与厌恶就扼杀了下车的勇气。
他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想转一下注意力。
私人号就那么几个好友,全是红点。
最顶上的南挽诚五分钟前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小蝴蝶: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蝴蝶:我爱你】
【小蝴蝶:[爱心]】
暖气舒缓,反反复复的挣扎最终换来了不期而遇的温情,重点从来不是有谁在意他,而是他的爱有了安放之处,光是他爱南挽诚这一件事就能让他感到幸福。
沈翎羽软下神色。
【小朋友:我现在很想你】
下一秒,手机便弹出了微信电话,头像是他今年生日收到的白化海伦闪蝶的照片。
沈翎羽愣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喂?翎羽?”温润的嗓音震颤着他的心跳。
“嗯。”沈翎羽垂眸笑了,但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的生活已经被南挽诚分割为两半,一个人的孤寂,两个人的依恋,泾渭分明,他需要用肢体辅助语言的人,需要感受实实在在拥抱时的幸福才能将一切的热烈展露出来。
他是在虚幻中长大的,恐惧着衣柜外的虚影,渴望着幻觉里的怀抱,期待着未曾出现的拯救,没有实感,他眼中的一切都可能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越是匮乏,越是不屑,所以他回避成习,生理厌恶,举棋不定,踟蹰不前。
可南挽诚出现了,爱意没有烟消云散,鄙夷反而不见踪影,就连他爱人的能力好像都是南挽诚施舍的天赋,于是南挽诚成为了他贫瘠灵魂唯一的容器,而他的爱需要触碰才会显现满溢的画面。
他听到南挽诚笑了一声,过了几秒,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告白:“宝宝,我也想你了。”
沈翎羽的手指抖了一下,小小的戒指遏制了脉搏的跳动,却又弥补了人类右胸腔没有心脏的遗憾。
怦——
怦——
怦——
……
“嗯……”
聊了几分钟,直到南挽诚提醒他回许辽消息,沈翎羽才心情尚好把电话挂后台,拉黑柯芝后回了许辽的消息。
【许辽:还活着?】
【许辽:终于舍得回消息了?】
他猜都猜到如果南挽诚不帮他传话这家伙绝对又要装瞎看不见自己的消息。
【沈翎羽:抱歉】
许辽本来还觉得沈翎羽道歉是件稀奇事,结果下一秒就语塞了。
【沈翎羽:男朋友太粘人了】
屏幕上断断续续显示了好几次输入中,沈翎羽才收到一个简单而复杂的回复。
【许辽:?】
但许辽可能已经猜到是谁了,并没有过多纠结,他是个专业的医生,很快就回归了正题。
【许辽:那现在能开始咨询了吗?】
【沈翎羽:嗯】
只是开场白换了一个问题。
【许辽:最近谈恋爱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翎羽如实回答。
【沈翎羽:很幸福】
【许辽:那对于你自己的病情有什么感受?】
沈翎羽沉思了一会儿。
【沈翎羽:我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痊愈了】
痊愈,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词,绝大多数患者自述痊愈都被判定病情加重,可沈翎羽觉得自己很好,是真的很好,尽管有时候还是会想死,但很少躯体化了,能睡个好觉,好好吃饭,至少他感觉自己有地方落脚了,不会再如同一根居无定所随风漂泊的羽毛一样无措,自燃于无人知晓的昼夜。
这次许辽回复的间隔长了不少,长到沈翎羽觉得许辽手机自动关机了,再收到消息已经不是咨询问题了。
【许辽:你这段时间有空来找我一趟,线上不是很方便,我需要对你做一套完整的咨询】
【许辽:我劝你最好不要太投入,恋爱是一种对抑郁患者而言的高风险行为】
【许辽:南挽诚是Ⅱ型双相,这几年你应该也体会到了,他的抑郁时间占比很大,两个抑郁患者长期呆在一起很容易出事】
沈翎羽静静看完了许辽的劝告,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连着南挽诚的疾病一起爱了。
“你到公司了吗?”
耳机里传来爱人的询问,沈翎羽坐在停车场违心回了一句嗯。
【沈翎羽:我有分寸】
换做以前沈翎羽只会烦这该死的抑郁带走了南挽诚明面上的热情,害得南挽诚有意无意疏离他,但现在郁郁寡欢的南挽诚只会依偎他一人,南挽诚哭得越狠,他愈涨的心疼里就夹杂着越多的满足,他希望南挽诚的眼泪只为自己而流,只在自己面前而流,就连痛苦过后的笑容也只属于自己,他要南挽诚的幸福也要南挽诚的痛苦。
也许听起来有些许病态,但幸福下长大的孩子喜欢阳光,抑郁下长大的孩子迷恋痛苦,这再正常不过了。
精神病从来不是缺点,他爱的就是完完整整的南挽诚,就像每一个蝴蝶标本严格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人们争论不休的瑕疵也是绝无仅有的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