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四野皆静。
许久,欢声雀起,掌声雷动。
多得找不着主人的铜板,四面八方朝着那女子扔来,叮铃哐啷地落了一地。
“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格外明显。
客人们定睛一看,只见一块硕大的银子平平稳稳地砸到了舞台上,上面还用一根细线拴着一朵小小的红花。
众人都是一惊,谁这么大的手笔。
移目过去,就见一位穿着翠色一群的女子在二楼笑着招手。
弹琵琶的女子怔愣片刻,抬眼望去,语气有些惶急地喊到:“姑娘,这太多了些!”
林祈安趴在二楼的围栏上冲她奋力招手,也喊道:“不多!姐姐你琵琶弹得特别好!”
琵琶女微微抿唇,露出了浅淡的笑意,抱着琵琶遥遥从她行了一礼,受了她这一番盛情。
林祈安将多拿出来的花重新插回花瓶,又坐会去,高高兴兴地饮了口茶。
瞿尚在一旁叹为观止,对她说道:“你这一处,真是让人……”他笑着摇了摇头。
舞台很快被清理好,那说书人再次上台,将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他先是拱手向四方作揖,“多谢各位客官捧场,方才那姑娘的琵琶曲真是绕梁三日,令人回味,是不是?”
众人便齐齐喊道:“是!”
“好嘞,博您们高兴就行。”他手中折扇一挥,又迅速合上,“今儿,我们聊一聊最近这京城里名声雀起的才子吧,不过,此人也是让人悲叹不已啊。好不容易熬出个名堂来,偏又天妒人怨,落得个英年早逝的地步来,实乃遗憾。”
其他人似是知道这人一般,脸上大多无疑惑色,只是面色唏嘘。
林祈安起了些好奇心,她坐直身子,侧耳倾听这书生的讲说。
“时人为其做诗叹曰:‘满腹华气无发处,一腔忠勇无人探。唯恨采薇不解饥,茅上衰草不堪雨。梦迷金榜题名时,醒惊茫顾烟霞失。可怜生死应不知,一纸丹青天下传。’此人出生平平,家在雨村那一偏远之地,能有此名气本就不易,怎奈何……”他长叹一声。
林祈安深感京城诗风蔚然,连城巷买菜妇人偶尔都能和几句,但还是对这里张口便是一诗的情况感到喟叹。
听他又谈到雨村,林祈安更是惊奇。这世间缘分还真事不可言说,这说书人刚提的不就是他们前不久宿过一夜的地方吗?
然而,她听到了一个久违又熟悉的名字,林祈安目光忽然僵住。
察觉到她的异样,风兮摇不自觉拢眉问她:“怎么了?”
林祈安眉头紧蹙,不禁喃喃道:“这个人我认识……”
风兮摇疑惑:“谁?”
林祈安没直接回她,只是伸手扯了扯旁边的江榭辞,急忙说道:“江榭辞,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给我们卖字画时的那个书生,他、他就是……”
江榭辞的视线落到她略显失色的脸庞上,淡声应道:“高嵩。”
“对对,就是他——他死了?”林祈安不禁有些茫然。
当时她还给他资助,让他继续科举呢,看模样好不容易熬出个头了,怎么就死了?
风兮摇倒也知道他们买字画的事,听闻此言,也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人见这边的动静,也听到一些他们的话,便随口回道:“大概是两月前死的吧,好像是得了什么病没了的……不过,你买过他的画?我愿意出高价买!你有意向吗?”
林祈安这边还在走神,自然无暇及时回答。
江榭辞掠过她微蹙的眉眼,替她回道:“不卖。”
大抵很少被这么利落而直接的拒绝了,对方一时有些尴尬,挠了挠额角,悻悻地“哦”了声。
好半晌,林祈安思绪才开始渐渐回笼。
她又问那客人:“他是科举之后成的名么?”
那客人摆摆手道:“哪里的话,他也是交了好运了,有一幅画恰好被当朝驸马爷给瞧见了,对他很是欣赏,便四处打听这人。而太傅和驸马又交好,也跟着看了他的几首诗歌文章,同样欣赏有加。于是,这高嵩便渐渐有了名气。”
原来是这样么?林祈安有些恍惚。
那客人还是不死心,转头又开始问林祈安:“真的,姑娘,我有意求买,你可以考虑考虑。”
林祈安摇头拒绝:“抱歉,卖不了,画现在不在我手里。”
她清醒了许多,只留下心中很重的不真实感。没想到,高嵩好不容易得到别人的欣赏,可人却不再了,很难不让人觉得荒谬。
几人最后离开时,都有些心不在焉。谁能知道,大家只是简单听了场戏,竟然知道了这么个消息来。
走着走着,林祈安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风兮摇,面色微窘。
“摇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
风兮摇凝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意思,便微微笑道:“没关系,我陪着你一起。”
林祈安有些懊恼。她一时没想过弯来,现在才惊觉想起了。
那琵琶女既然也出来卖艺了,想必家中也很是窘迫了,而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那么大的银子,只能给她带来麻烦。
怀璧其罪这一道理不是一直在教训着人么,她怎么一时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