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想来是拼命灭口,所以冒着大火也屠尽船上的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荣礼刚刚引开了一些人,这种情况不必只身冒险。秦独当即自栏杆翻下,跃身落至下一层甲板。
还没站定,利箭带着风声就从耳边刺过。
船下已经鲜血遍地,数名持刀者正在大肆搜捕射杀从船上奔出的人。
突然,一人冲破木窗不由分说挥刀而来。秦独撤步格挡与之角力,短匕首被长刀限制不得自如。
这时,四周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若是被发现定然难以逃脱。
秦独奋力将人抵至火海中,趁其灼痛割喉毙命。
他旋即起身,借着火光俯身望了脚下的水面判断高度,在那些脚步声临近时毫不犹豫地翻越围栏,自船身侧面跃如水中。
这一幕,被隐蔽在岸边空置蓬船中的段怀容看得一清二楚。
他刚才可以清晰辨认在二层甲板上打斗的人是秦独,此刻看人跃下坠入水中,他的心也跟着腾空一瞬。
此刻那些恶徒的注意力全在客船之上,小船中没有掌灯飘荡一旁并不引人注目,容得他观察水里的身影。
秦独也是料到若于近处上岸恐怕会发现,届时箭矢很难躲避,于是想就近依靠停靠的其他船只隐蔽。
刺骨的河水早将他的手脚冻得麻木,河水和天色都漆黑,近在眼前的船只也难以轻易抵达。
每一个指尖都在刺痛,他凭借意志力向前挣着。
突然,客船一面的围栏和门窗被烧断,稀里哗啦地坠落轰然落入水中。原本平静的水面被激起层层水浪,动荡不安。
秦独被毫无章法的水浪推动,难以控制方向,似乎无法近岸。
冬月河水冰凉,虽然没有上冻却早已刺骨冰凉。即便是体魄再健壮的人也待不了多久,何况秦独大抵还有筋骨伤病。
段怀容打量不远处的一片混乱,发现并无人注意这边,便机警地解了一条栓船的麻绳。
他由能够隐蔽的船尾探出身去,向水中毫无依靠的身影招手。
这个距离,一侧还有火光,应当是可以被看到的。
秦独正在水中向前挣游,看到船上有个身影先是一惊,方才准备潜水躲避,却似乎觉得那身形熟悉。
定睛辨认,直到朦胧看清那身大氅,他才大为意外,没想到是段怀容。
段怀容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向游近的人抛出绳索。
这条绳索,在如此刺骨的水中,不亚于一根救命的稻草。
秦独以僵硬的手抓住,将绳子在手臂上缠了几圈,借力向船只的方向游着。
段怀容拽紧绳子,把水中的人拉进。他警惕观察客船方向,忽见两个人正往这个方向逃窜。
“快一些!”他不得已开口,催促水里的人。
小船船尾只是较于客船的位置比较隐蔽,可若是有人到了近处,他们两人必定会被发现。
秦独忍着手腕与腰背的刺痛,借着绳子的力道一把攀上船尾,用尽力气爬上。
那些追逐的人越来越近,箭矢也飞射而至,有几支已经当地钉在了木船的甲板上。
段怀容扣住秦独伸来的手,奋力将人拉起,踉跄着拽入昏暗的船舱之中。
几乎同时,近处的岸边脚步杂乱,砍杀声就在船外。
秦独一身水淋淋的,气息都未稳定,只能紧紧靠着船舱内壁,不敢稍有动作声响。
而段怀容庆幸他们动作迅速,没被那些疯狂屠戮的人发现。
只是,两人都忘了松开相握的手。
船只随着水浪飘荡,船舱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血气还有木质燃烧的气味。
有一人正在向着船的方向逃来,他身后有追逐者,更远处还有拉弓的人。
两人不知船外情况,听着越发临近的奔跑声,连呼吸都尽力屏住。
只要他们不发出声响,那些人大抵不知道这艘略显残破的船上还有人。
突然,凌厉的风声骤然而至。两三羽箭刺破船舱窗纸,当地钉在耳侧木板上。
段怀容还未来得及偏头躲避,一点寒光带着疾风迎面而来,右肩处顷刻传来剧痛。
一直羽箭正中他右肩。
“唔!”他自喉间发出半声,即刻咬住下唇将剩下的吃痛声咽下,免得暴露他们。
秦独浑身一震,蹙眉凝视段怀容与那只箭。他想询问段怀容是否还好,却因船外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无法开口。
段怀容深吸着气,一手紧紧压住右肩,一手攥着秦独的手,只快把指甲嵌进肉里。
又一支箭飞入船中,刺在木板上。
秦独感受到了手上的力道,顺着那只颤抖的手臂看去,见人已经面色惨白。
不假思索,他翻身而起,单膝半跪在段怀容身前,一手撑在段怀容身侧的船壁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人完全笼罩住。
刹那间,段怀容眼神清明了几分,怔怔望着几寸之外的眸子。
此刻,若是再有箭来,会刺在秦独的背上,而不是他的身上。
秦独在用自己做盾牌。
船舱略窄,两人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交缠。
秦独绷紧了身体微微垂头,准备好随时有利箭刺入他的背部。他紧锁着眉头,以担忧地目光打量身前的人。
剧痛由肩部蔓延到全身,引起阵阵颤抖,段怀容额间青筋微微凸起,却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他向前,以额头抵住秦独的肩,企图找个倚靠消减疼痛。
刹那,秦独屏住了呼吸,手臂微颤。
“看看还有没有活口!”船外的岸边响起粗犷的声音,近在咫尺。
段怀容不敢有任何动作,剧痛已经让口中泛起苦味,混合着唇上的血腥味,令他胃里翻江倒海。
“呃…”他随着气息有些浅浅的喉音,声音里全是忍耐。
而这点点声音,悉数扑进秦独的耳朵里。
低矮狭窄船舱里,秦独的所有感官瞬间被放大,身前依偎的人似乎带着穿透皮肤的热度,让他心脏快速跳动着。
船外的脚步和刀刃铮铮声极具压迫感,似乎下一秒就要上船。
“把这两个扔水里。”
与此同时,有尸体被抛下水,船身随着激起的波浪晃动。
夜色里,船外的脚步声探查了一会儿,恐吓似的在每只船上砍了几刀。
段怀容勉强保持着清醒,半睁着眸子紧紧盯着船外。
而秦独侧耳听着每一处声响,已经蓄势待发,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两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官府的人来了!走!”有人高喊了一声,随后那些脚步声跑动远离,四下又恢复了安静。
秦独即刻扶着段怀容靠住自己,低声问道:“怎么样?”
他主动反握住段怀容的手,给人做个支撑。
段怀容唇上有着血迹,是忍痛时自己咬出来的。他终于敢大口呼吸,却没心思做出任何回应。
只以指尖轻敲了秦独的手背,权做回应没什么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