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指使?”秦独迫不及待问道。
秦玥澜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曹缨。”
曹重的妹妹,太后曹缨!
秦独顷刻起身,却被秦玥澜一把拉了回来:“你做什么去!”
“杀了她。”秦独答得分外决绝,没有任何犹豫。
秦玥澜拼尽力气将人拽着,眼中含了泪水:“现在杀了她,你能活着走出宫门吗?”
“你活着出去了,侯府亲兵该如何?数万北安军该如何?远在庆州的契彰又该如何?”
她最后一字一句问道:“你要让怀容又该怎么办。”
秦独顿住脚步,强迫被悲痛与怒火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今夜可以夜闯长寿宫杀了曹缨,但天亮之前他便会被以谋逆的罪名追捕。
北安军尚在前线御敌,毫无准备。秦契彰远在庆州,孤身一人。还有京城及淄州侯府里百余人,一个都逃不掉。
就算他此刻真的要反,都没有提前安排这些人该如何活着。
更重要的是段怀容。
段怀容辛辛苦苦在朝中蛰伏周旋,这一番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心血保他,甚至前功尽弃。
秦独都明白,可就是不甘心。
秦玥澜眼角的泪终于存不住,由苍白的面颊滑落:“我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已然没救了。”
“在此之前,怀容为我诊疗多时,却都因这一味黑金丸无济于事。”
她说着,眼泪漱漱落下:“其实在我踏进深宫的那一天,我就没想过什么白头到老、颐养天年。”
“如今死我一个就够了,不要再把你们搭进去。”
秦独听着,哭得厉害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的姐姐也才不到三十岁啊,正是风华无双的年纪。却被困在宫墙里,病体残躯潦草一生。
段怀容见不得自由葬于黑暗,更见不得秦独哭得这样痛彻心扉。
他向前,将这具比他大一些的身躯揽在怀里,眼眶红着:“信我,终有一天你会毫无后顾之忧地杀了他们。”
秦独抱着段怀容,像是抱着自己仅存的柔软的希望,泪水止不住地下落。
他将自己埋进这个怀抱,如同在风雨飘摇中找个了安身之所。
爱,在此刻是哪怕身如钢铁,也要依偎倚靠。
宫门快落锁了,段怀容得出去。
明日凌晨,襄国公和岭州义军会动手。
原本都在计算之中,只是秦独回来得太突然,成了未料到的变数。
襄国公攻入京城,秦独现在大抵没心思死保皇城。
但他此番回京,必然得有个说法。
不然来日必有他战时弃阵,回京探望姐姐的消息传出。届时将官心生看法,军心动摇,北安侯想必再难一呼百应。
这也是幕后之人做此局的用意。
段怀容替人擦了泪,还有脸上被浸湿的血迹,轻声道:“内宫还有其他嫔妃,你留在此处不方便。”
“回去吧,权当是为了我。”秦玥澜安抚着弟弟。
秦独已经不再放声哭,仅剩了压抑的哽咽声。
段怀容道:“去勤政殿陪着小皇帝吧,襄国公兵临城下他害怕,刚才还在念着你。”
“你只说是听闻叛军临城,回来勤王护驾便好。”
他为秦独此次贸然回京,找了个万全的由头。
秦独现在根本不想什么勤王护驾,漆黑的眸子除了愤怒与憎恨再无其它。
秦玥澜咳了两声,艰难挪动着将两人的手拢一起,紧紧地握着。
“从你将怀容带来见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什么心思。事到如今,你二人也算历尽艰险,想必心归一处。”
“二郎,好好听怀容的,他谋略强于你,你们该一起走得长远的。”
秦独不由自主握紧段怀容的手,通红悲伤的眼中多了眷恋。
秦玥澜从未有什么凄凄惨惨地哭诉,这会儿坚定道:“我的命已成定局,但你们的命没有。”
“你该为我悲伤,更该为我报仇,酣畅淋漓地报仇!”
她说得仿佛不是即将殒命,而是要开启一个新生。
秦独望着姐姐的眼中又存满了泪水,泪水里有如断刃一般锋利的人影。
这次,他的泪水没有落下。
望得到的失去和悲痛,凝成无尽的深渊。
“好,我这便去勤政殿。”他答时,听不出任何感情。
段怀容望着起身离去的人,总想嘱咐今晚小心。可为保万全,他终究没有开口。
不出意外的话,他做的事情将在今夜过后再瞒不住。
……
午夜的皇城一潭死水,秦独打着勤王护驾的名头,腰佩长剑立于小皇帝身侧。
带刀侍卫在殿内暗处站了两排,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守在殿外。
有那么一瞬间,秦独脑海里冒出过连他自己都觉着荒唐的念头。
若是此刻一剑斩了小皇帝,扶段怀容坐上这龙位会怎样。
可他还是清醒的。
他不可能从一众带刀护卫与禁卫军中安然脱身,更保不全毫无准备的其他人。
这一夜,京城风声鹤唳。
黎明,正是困乏之际。襄国公一部快马突袭,火光顷刻映亮了京城南城门。
因大部禁城军闻讯而至南城门防守,所以段怀容安排了岭州义军从北城门佯攻,另有队伍协助襄国公正面突袭。
任沪早暗中联络禁城军,今夜守北城的队伍中潜有暗桩,伺机起兵打开城门。
一时间,京城四面袭扰、内外皆乱。
数道急报一齐涌进内宫,惹得宫内灯火通明、战甲森严。
段怀容在侯府内不好频繁接收樊无镇消息,于是趁乱快马离了侯府,全做临危护卫京城之态。
夜色下的街上没有百姓,禁城军偶尔奔行穿梭,马蹄脚步声与火把交织着分外骇人。
天有一线微光之时,北城门里外策应已被打开。
段怀容算到北城门一开,禁城军必然有援军前去防守,而小股的义军并不能与之抗衡。
他此举意在令城内禁城军两头难顾,并不准备牺牲佯攻的义军,所以他命樊无镇见援军即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