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上次进这家医院时的负责医生,珂忒斯。
“好久不见了,珂忒斯医生。希望您最近一切顺利。”
“感谢您的祝福”,医生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
他再次转头看向休斯,语气温柔而平和。
“少将,我需要和阁下谈论一下他的病情,事关阁下隐私,请您回避一下。”
卡兹米尔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休斯点点头,丝毫不犹豫地出去了。
关门声落地后,整个病房只剩卡兹米尔和珂忒斯。
“阁下,您尚未痊愈,快坐下休息吧。”
珂忒斯伸手请卡兹米尔坐下。
卡兹米尔摇摇头:“我没事,躺了好久了也该起来活动活动。”
珂忒斯便也不坚持。他收回手,直接进入主题。
“阁下,接下来我要告诉您的事情比较罕见,您先做个心理准备。”
医生尽可能柔声地说,但眸光里却藏着深切的悲悯与不忍。
卡兹米尔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好像只过了一秒,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一瞬卡兹米尔什么都没想,又什么都想了。
“从一个冬季到另一个冬季,那似乎就是一生的长度。”
25载光阴,对古地球人来说尚且年轻的年纪,在虫族更是显得过分稚嫩了。
卡兹米尔其实时常思考过自己为什么活着。
他从小便一直是一个人。即使因为孤儿的身份受到了较大的关注与妥帖的照顾,他的心始终是封闭的。
作为一只雄虫,他在一众雌虫崽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他是雄虫,所以整个孤儿院的资源几乎是完全向他倾斜。
每当有了什么好东西,不需要他做出表示,院长便会第一时间笑眯眯地捧到他面前。
他低垂着眼习以为常地接受,也习以为常地忍受雌虫崽子们各式各样的眼神。
有羡慕,就会有嫉妒。
即使雌虫对雄虫的保护欲和渴求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增强,但当他们自己都只是崽子的时候,丛林法则依旧占据上风。
卡兹米尔不止一次地被刻意孤立过。虽然他现在是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德行,但当他也只是一只没有亲人的幼崽时却是极其敏感的。
他为院长和看护雌的关注感到开心,但一而再再而三地,他渐渐开始不解和……
惶恐。
他不明白自己雄虫的身份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出生即B+的雄虫意味着什么,更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受到平白无故的优待。
“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一开始小卡兹米尔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后来在如影随形的孤独中,在幼崽们自以为隐晦却直白的厌恶中,在院长和看护雌们达不到眼底的笑意中。
他好像突然就懂了。
不知从何时起,再次被有意孤立的时候,他不再感到伤心。
被理所当然得优待时,他不再感到惶恐与愧疚。
被恶意捉弄时,他不再手足无措,而是面无表情地以牙还牙。
曾经难过时,如同小刺一般扎进心脏时密密麻麻的痛也不再泛起。
他亲手为自己筑了一层围墙。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他也出不去。
他仿佛活在了一个密闭的玻璃罩里,一切都在他氤氲在罩子上的雾气背后显得隐隐绰绰,模糊不清。
他渐渐长成了一个很淡的人。
多巴胺的分泌愈发吝啬,他鲜少有过真正值得开心且情绪留存时间久的时候。即使面对辱骂,他也能喜怒不形于色。
不是表情管理到位,而是他真的没有什么感觉。
有时候站在热闹的人群中,万家灯火映照在他眼底。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想,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
被笑意感染的时候,他也会露出真诚的笑。
笑是真的,开心便好像也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