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水声哗啦啦的持续了很久,待她拧开门把手出来时头发还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水珠。她头顶着毛巾赤脚走到窗边坐定,胸腔里是翻腾不止的痛意,闷塞不止没有宣泄口。
她胡乱擦着头发,起身来到镜子前仔细打量着镜中人。
眼眸红意甚浓,瓷白的面庞和一团乌发,样貌一如从前,但又不似从前。她觉得自己哪里变了,又说不出个究竟,只能长久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陌生,越看越厌恶,她忽地一拳砸在镜面上,伴随着哗啦的声响,镜子四分五裂从镜框里脱落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站在走廊尽头抽烟的凌峥嵘,他狭眸猛地眯起,很快推门闯进来。
孟图南已目不能视,听见开门声不由侧脸看过去。她听见自己在说话,声线飘渺遥远,不太真切,她问凌峥嵘,“我是谁?”
少女的身形摇摇欲坠,手指骨上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摔得分崩离析,她却好似觉察不到疼痛般碎碎念着什么,转身欲走时被凌峥嵘一把抱起,免于她赤脚踩在玻璃渣上。
凌峥嵘将人塞进床褥里,单膝跪在床边托着她的手细细看着,之所以鲜血淋漓是因为四根指骨都被划伤所以出血量大了些而已,里面没有碎渣,问题不大。
他起身出门喊孙正去拿酒精和纱布,自己则叫服务员送了扫把簸箕亲自打扫。这个时候的招待所需要介绍信或军官证件才能入住,入住人员很少,但也有好奇的人过来张望,只是视线瞥见凌峥嵘的肩章后立刻躲得没影了。
待碎渣子清理干净,凌峥嵘干脆连墙上的木框都掀了靠在墙边放着。这时孙正揣着袋子跑过来,视线滑过室内,神情复杂,“老大,强迫女人的事咱可不能干。”
“嗯?”凌峥嵘伸手接药,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说。但他没准备解释自己的私事,正要转身,孙正却抢先一步挡在门口。
他面容端方周正,当了这么年的兵一点痞气都没有,疏朗英挺的面容完美契合了宣传人民子弟兵的容貌需求。但这会儿他眼神冷厉,认真和面前这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前途的上级说着道理。
“这些处理伤口的东西是给孟博士拿的吧,还有这一地的血,她怎么了?你强迫她了?”
凌峥嵘眉眼压着,虽不悦,却还是开口道:”我刚才在外头抽烟,听见动静过来就看到她打碎了镜子。”
彼此都足够了解对方,孙正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也知道他傲慢偏执,想要的都要得到。孙正让开一步,神色复杂,“老大,爱情和别的事不一样,两情相悦才能长久,勉强来的怎么会甜?患得患失怎么过日子。”
凌峥嵘黝黑的眸子里浮动着破碎的冷光,使他本就冷沉凶戾的眉眼更压着一层郁结之色。他推门进去,径自走到床边替少女处理伤口。
搭在床沿的手修长纤细,在昏暗的室内白得扎眼。伤口还未凝住,地板上聚了一滩鲜血。
酒精接触到伤口后少女倏忽睁开了眼。
凌峥嵘感觉到她的视线,却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处理着手上的事。
室内陷入了安静压抑的氛围中。
但再仔细地包扎,也有包好的时候。凌峥嵘抿了抿唇,忽地侧过脸看向床上的人。孟图南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没有收回,他这么一扭头便对上了。
凌峥嵘试图在她的眼眸里寻找些许动容,可惜,那里一片清澄,像一汪染透鲜血的泉眼,所有情绪都在看不到的泉底,她一直不是个容易被人看穿心思的人。
他扯着嘴角,涩然开口道:“何必自虐?看来你是真的不惜命。”
“你在生气?”
“没有。”
“你有。”少女嗓音很轻,收回视线看向天花板,顿了顿,忽地又抬起受伤的手盖在他眼睛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凌峥嵘的长睫在她的掌心忽扇了两下,像羽毛挠过掌心,又轻又痒。“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既不甘心放开你,又无法忍受你的抗拒。”
“分开试试看,时间会抹平一切……嘶。”
少女猛地抽回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的牙印。他居然会咬人?
“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哄呢。”凌峥嵘不客气地抬膝压上床,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压迫感和攻击性十足。
“都说要尊重女同志的意愿,不能强迫她们做不想做的事。那好我问你,你是选择我主动亲你,亲到你下不了床为止,还是你现在亲我一下,安抚我的情绪?嗯?选哪个?”
这问题就和你想打我左脸还是右脸一样蠢,怎么选都是蠢。
但见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凌峥嵘俊脸微红,撑着手臂将头埋进她颈窝。声线闷闷的,暗哑粘稠,烦闷无解。“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