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均匀地洒落在大地上,唐冉却不觉得有丝毫暖意。她话刚说完,泪水顷刻倾洒,她伸手掩面转身想要离开,不想让李朝阳看到狼狈的模样。
还没有等唐冉走出几步,李朝阳加快脚步跟上她,拉住她的手臂,看穿她的所思所想:“……我们不要放弃好不好?”
李朝阳的话语重重地砸在唐冉心上,唐冉背对着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扒开她藏得最深的伤疤:“……我已经做过努力了……你以为我没有找别的编辑投稿吗?全部都被打了回来,我的编辑他说的就是没错,我那篇稿子就是不会有人喜欢的……既然这样,还不如……”
未尽的话语是唐冉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沉重的情绪也感染了李朝阳,让她下意识想要松开了唐冉的手——但是她没有,她依然紧紧握着。
“所以唐冉的剧本是什么?”李朝阳在脑海呼唤沉寂的系统。
“查询结果:在漫画领域受挫的唐冉在新公司找到自己的成就感,与上司相识相恋,最后走入会婚姻。”系统一句话概括了唐冉接下来的人生,还预料到了李朝阳的提问,率先做出解答:“不过宿主不用担心,唐冉并没有放弃她的漫画,在其丈夫的帮助下,回归家庭成为全职漫画家,也出版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儿童漫画。”
听起来很不错不是吗?
唐冉虽然选择了之前没有走过的路,但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回归了喜欢的漫画。
比起石如珏完全离开了职场,唐冉最后还是回归到了自己热爱的漫画上的这个结局似乎美好了不少。
但李朝阳依旧对这个结局并不认同。
为什么,唐冉的成功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才能够完成?
本就属于她的成就,却要对不相干的人感恩戴德?
“不是这样的。”李朝阳握着唐冉的手有些发抖,面前失魂落魄的唐冉,这一刻几乎和那天深夜里的石如珏重合。
积聚的情绪在此刻被点燃,李朝阳突然茅塞顿开。
为什么她们的人生是写在既定的剧本之上?为什么她们身为位面女主,反而要遵循所谓的规则?
既然她们是位面女主,那又为什么不是位面听从她们的决定?
李朝阳的眼前又出现穿着美丽婚纱,被禁锢灵魂无法发声的石如珏,难道是系统在从中作梗,干扰她们的人生吗?
不合时宜地,李朝阳脑海响起了温柔的声音,思绪拉回她和自己说起的张明月的事情。
“你知道吗?张明月真的很神秘,那天晚上就那样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说着什么‘我是因为你动摇才在出现这里’,那时候我真的以为碰到疯子了。”
……
“陈朔——你忘了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了吗?”张明月带着浓郁哭腔的喊声适时响起,李朝阳却觉得那么的亲切。
当时没有听出的不甘,此刻反复敲击着她的脑海。
或许这就是张明月出现的理由。
人生不应该是被他人所选择或是决定的。
Be real.
李朝阳松开了唐冉的手臂,走到掩面哭泣的唐冉面前,蹲下身体,由下而上地仰视着她,轻声地说道:“你真的超厉害的,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就否定自己。……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
唐冉不明所以看向李朝阳,还是下意识将李朝阳拉起来,伸手擦掉眼角得到泪水。一直压抑的情绪被发泄,唐冉也冷静下来思考。如果能够选择,她也不想就这样轻言放弃,毕竟那是沉淀了她十余载的理想。
“我常听人说,创作者的思想也会影响笔下人物的走向。”李朝阳将唐冉拉到一旁的长椅坐下:“安图索能翻过那座大山吗?——或者说,你相信她能翻过去吗?”
唐冉的嘴唇翕动,那个她花费了许多经历构建的故事——此时越过李朝阳,唐冉好像看到弱小的安图索站在她们的背后,背着自己的背包,茫然地看向唐冉。
安图索的眼神清澈明亮,似乎在问唐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日复一日地为爬出这座大山而努力着,被身旁经过的镇民一直在嘲笑着,认为她不过是痴心妄想;还有人将她的努力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是安图索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只在乎今天有没有比昨天更进一步。
所以,安图索能够翻过那座大山吗?
在写下故事的那一刻,唐冉一定能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是现在的唐冉已经开始犹豫,她意识到李朝阳所说的——现在的自己被束缚着,早已没有写下故事那一刻的坚定。
李朝阳好像看出了她的纠结,继续说着:“我们来假设一下,安图索她最后没有翻过那座大山——”
“不要……”唐冉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手,急匆匆地打断李朝阳接下来的话语,但是李朝阳的视线穿透唐冉的躯体,望向她的灵魂,让她完全没有办法逃避。
“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安图索最后的结局。”李朝阳握住唐冉的肩膀,抬头直视着唐冉再次忍不住流泪的眼睛。
李朝阳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对于唐冉来说过于残忍,她也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松开抓住唐冉的双手,将视线投到别处:“……弱小的安图索没有翻越那座高山,她回到小镇上。当她垂垂老矣,成为了阻拦别人的一员……”
李朝阳再次看向面前眼睛瞪圆,摇头否定的唐冉,压低声音模仿老妪的声线:“……我们谁都出不去的,那座大山是‘神罚’——”
“不要——”唐冉大声地打断了李朝阳的模仿,她颤抖着握紧自己的双手,稍长的指甲在手心留下印记,掌心的疼痛无法超越心头的疼痛。
似乎意识到唐冉的眼神,背着背包的小安图索身影变成坐在躺椅上看着远方、打着蒲扇的大安图索。李朝阳的只言片语,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老妪的模样。她似乎能看到,垂垂老矣的安图索打着蒲扇坐在摇摇椅上,浑浊的眼睛看不清焦点,却依旧劝阻着一个又一个企图上山的人。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手里的扇子,朝某个方向看去。即使唐冉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那便是阻隔着小镇的高山。年迈的安图索眼神是怀念的,也带着无可奈何的妥协,她自言自语:“……过不去的……我们都过不去的……”
年迈的安图索撇来一眼,却和唐冉对视,唐冉看到她的眼睛里是对世事的厌恶和迷茫。打着蒲扇的安图索疲惫而困倦的语调平静阐述着残酷的现实:“这才是我的结局,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的安图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