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陆柏川忘记了原本要做什么。
他们漫无目的地跑,在草上,趟过无边际的墨绿,芽尖亲吻小腿,一路到了小径上。
闷热的空气好似停滞,脚步受阻,他们仍一往无前。
景色流动于眼前,晃晃路灯,前路白光。
呼——呼——
风擦过耳,呼啸不止。喘息声夹杂其中,愈来愈急。
可就是不停。
陆柏川跑在前面,他不知道该跑去哪,不时回头瞥去——季之漾争先恐后,要赶超他。
于是一场速度的较量由此展开,谁也不服气谁在前面带队。燥热难耐,体内那把火跟着烧旺,少年人的意气,总在争强好胜,势要角逐出个一二。
所有嘈杂抛之脑后。好一会儿,渐渐没了人烟。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见一条流淌的河,岸边垂柳,水面漾开涟漪。
缓过气,季之漾哈哈大笑,半身将近悬在河上,一个不注意就能栽进水里。
陆柏川不明所以看着他,不自觉伸出手,虚虚托住。他的情绪被季之漾带动,跟着傻乐,惹得笑声更大,漂浮在水面上,耳边回荡。
季之漾才止住一点,拍拍陆柏川,顺势扶着他,断断续续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好幼稚啊!陆柏川!”
陆柏川:?
可他忍俊不禁,闭着嘴,闷闷的笑声从唇缝里挤出来。
陆柏川问:“我怎么幼稚了?”
季之漾忽然抬头,借着月色定定注视着他:“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唔……小学生逃课被老师抓到吗?”
“不像。我没逃过课。”陆柏川为自己申明。
季之漾反而答道:“哦,那太可惜了。”他补充道,“那你的人生少了很多体验呀!”
陆柏川别开眼,不理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望着水面粼粼波光,他闷闷道:“嗯,或许吧。”
水光来自靠岸的小灯,暖黄色的,一片跃金的光芒。小镇上的人休息很早,到了晚上基本不会外出。漫天满地的黑,零散的星,偶有行人路过,极度的安静。
蝉声还是烦躁。季之漾安静不了一会,他探手伸到陆柏川眼前,一张一合,光好似聚拢在他手心。
是在模仿会眨眼的星。
陆柏川转过头去看他,不知觉肩上多了一只手,虽然闷热却并不排斥,便仍由季之漾揽着。
季之漾颇为豪迈:“看什么呢?哎对对对——回神!”扬着头,露出尖尖的虎牙,“没事,以后跟着我混,叫声爸,都带着你混哈!”
男孩子之间的情趣,从初高中开始,之后便什么年纪都不会忘记这样的青春。
在陆柏川的记忆中,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开玩笑。可季之漾是不一样的。
他沉吟片刻,认真思考道:“按照年龄,不应该你喊我一声哥吗?”
季之漾立即耍赖:“什么——你说什么?风太大,我看不清——”先笑得把额头抵住陆柏川的肩。
大概是方才在舞台上那股子兴奋劲还没过,整个人情绪高涨,尤其激动,说什么、做什么,便都不管不顾。
陆柏川手指曲起,在他脑门上一弹,嘚一下,嘎嘣有声。季之漾瞪圆了眼,立即反击,抓住陆柏川的手臂就把头往他身上磕。
靠岸只有一排矮木桩,低垂近地的粗绳连接,主打一个提醒的作用。
方才还在担心季之漾掉下去的陆柏川这会打闹起来也有些不管不顾,好在一丝理性尚存,他先一步绕过季之漾的手臂,锢住腰,把人往路上带。
总之避免了双双坠河,神□□落汤也狼狈的可能。然而没有避开的是——
四脚踢踏,绞缠着嗒嗒嗒……脚下就那么一绊,谁都还没反应过来,双双先摔个了响。
咚——咚——
不知道说季之漾是天生的乐天派,还是说今晚被点了笑穴,陆柏川正忍痛准备起身,被他按在地上,季之漾边笑边说:“坐着嘛,坐着嘛……”
陆柏川不解,地上脏,为什么不赶紧起来,说不定还蹭破了皮,要先检查。
可季之漾来这里和当地人交流多了,口音都更像,水边养大的人,话都和水一样柔。两声语气词他说得轻,像是羽毛在扫,指尖去挠,也不痛。
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不痒不痛的无感中,不自觉心静下来。
“你看!”季之漾伸手指天,“天上有星星!”
陆柏川还在思索这种略有些新奇的感觉,没空分神,便随口答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季之漾脸凑近了,皱了下鼻子,装凶,嘴里振振有词:“这不一样。是我刚刚手里的星星飞到天上去了。”
“呵。”陆柏川一声轻笑。
突然间,他真的觉得自己幼稚,和眼前这么一个天马行空的人打闹半天,也不知道在争些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季之漾不切实际在想些什么。
对视两秒,陆柏川转头看天,随意问道:“哪颗?最大最亮的那个吗?”他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叉撑地,手自然而然搭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