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悦然找到路莹的时候，她正弯腰去扣自主贩卖机下掉出来的水。

“去我那换个衣服，”冯悦然把她拉走。

路莹把水捧在怀里，“没事我不冷。”

“一会儿你着凉了就老实了，”冯悦然没有二话，拉起人就走，“七块钱一瓶水，你也乐得做冤大头？”

路莹跟在她身后，“这不是条件有限吗？”

“你怕里面两个大男人渴死，怎么不怕自己先冻死？”冯悦然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路莹跟着冯悦然去了医生休息室，冯悦然埋头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运动服，“这好像是哪年院庆发的，就是不好看，应该挺保暖的，我记得当时是秋天，要求穿着上台合唱，唱完差点没把我热中暑了。”

路莹接过来，拉了帘子去换了，在外面吹风时候不觉得，一进了屋被暖气烘烤，路莹才发现早就被冻僵了。

“谢谢冯姐！”路莹出走出来，女明星包裹在一身纯紫色毫无版型可言的运动装里依然很是好看。

冯悦然不由得在心里赞叹自己的眼光——还是得粉我们路莹才对嘛。我要坚定的做露营地里建设者嘤嘤嘤……

只是看着女明星现在两眼通红身形萧索的样子，她也不由得跟着难受。

“……路莹，”冯悦然张开双手，路莹就像个小鸟一样扑过来了。

“别太自责了路莹，这事根本不怪你，”冯悦然拍着她的肩膀，“谁都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小陈他们也不会怪你的。”

“我就是……”路莹有些哽咽，“我多想受伤的人是我。”

她也有怨恨不忿，也有委屈不解，但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遗憾。

冯悦然：“如果身份调换，今天有危险的是小陈，你会不会冷眼旁观？”

路莹动作顿住，冯悦然拉着她和她相对，“路莹，你知道的，我看你的剧很多年了。今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你不能只看到那些被恶意引导、对你心怀恨意的人，你也得看到还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

“我……”路莹眼中有些茫然，“我怕你们因为我受到伤害。”

她抿了抿唇，悉心调制的唇色早因为奔波而消耗殆尽，干涸皲裂的唇纹中漾出一道血色。

路莹：“我真的好累啊……我这一年……看起来好像在休息，但事实上却一直在逃跑。”

路莹：“我想如果再快一点，把爱恨都抛在脑后，这样既不用开心，也可以不悲伤，就这么平静地活着——这样不好吗？可它们比我跑得快，随时能追上来，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冯悦然摇了摇头，“你是人，又不是神仙，路莹，你有没有想过，追逐你的不只有恐怖的东西，还有美好的，值得拥抱和欣赏的感情。逃避的确可以获得一时安宁，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意味着可以当那些东西不存在，不是吗？”

路莹抬头，她们相视。

冯悦然：“我有很多患者喜欢体检，每年全面体检一次，开了一周的药拿着治疗方案回家，吃了几天自觉转好，就再也不来了——再开药是下一年体检，年复一年直到发现病情进展，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余地。”

她揉了揉路莹的面颊，“有些问题可能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淡然后消失，但有些东西……一旦错过最佳的机会就无可挽回。”

冯悦然：“我不怎么会安慰人，我总是从治病的角度看问题，李昀皓说我不太会给人提供情绪价值。但是路莹，我想跟你说的是，不论你面对的是什么，别害怕，去解决它，我不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你的粉丝的一员，都会一直站在你背后的，如果需要帮助，请和告诉我们，好吗？”

“谢谢你，冯姐，”路莹吸了吸鼻子，“你说的对，我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冯悦然点头，“咱们过去吧，我去找个袋子把你这几瓶水拎起。”

“嗯……冯姐，能借个外套吗？我想出去一趟，”路莹眼神忽然有些躲闪。

“啊？”冯悦然看过来，“外套倒是……但你现在出去不太安全吧？你要去哪，我陪着你。”

“……”路莹深吸了口气，“我……去抽颗烟。”

冯悦然：“。”

冯悦然：“……”

冯悦然内心天人交战。她在做有伤健康的事情虽然情有可原她可是路莹啊她的压力那么大她黑子那么多她今天差点被捅她想抽颗烟怎么了？

冯悦然：“就在这吧，没事的，给你把窗户打开。”

路莹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

“没事，就在这吧，我们这窗户一对流味道消的可快了，我有经验。”

正在拉扯的两个人同时僵住。

屋子里为什么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冯悦然转过头去，发现她带的规培生小刘顶着满脑袋乱发从上铺的床上坐起来。

“你为什么在这？”冯悦然眨眨眼，“你不是下夜班了吗？”

“我一直都在这啊，”小刘揉揉眼睛，“我太累了冯姐，要是不睡一觉我都怕一会儿在地铁站猝死——昨天半夜两点两个老头抢厕所打起来了，其中一个伤口崩开来着，我给重新换了个药，还好老头也困了回去睡了，就没叫你。”

冯悦然：“。”

那你人还怪好的。虽然她三点多还是被叫去急诊手术了。

“就在这抽吧，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小刘把被子团成团，从床上爬了下来，“你要是没烟了抽我的都行，但是路莹姐姐，我也挺喜欢你的，从《古州回廊》开始你每部剧我都看，能给我签个名吗？”

路莹：“。”

路莹后来给小刘签了名，但还是披着冯悦然掏出来的医院发的奇丑无比的棉衣去走廊了。

她点燃了烟，点开了微博。

用膝盖都能想到她的广场上现在有多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谣言都有，更有甚者对她的身世和婚姻关系胡言乱语，给她安上个破坏他人婚姻的帽子，说她惯三，骂她怎么还不去死……

去年余铮的事发生之后，路莹就很少登陆自己的大号了，除了回应唐朝那次以外，基本上都是江珊在运营。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登陆的……但她想到冯悦然的话，别怕，路莹，其实有很多人喜欢你。

无数条谩骂中偶尔掺杂着一两条为她说话的评论，很多带着她“露营地”的粉丝头衔。

评论区和私信里关心她伤势的人远比探究原因的人多得多。

甚至邬导和几位《九城》的主演也呼吁大家关注恶性伤人事件本身，不要把违法事件娱乐化。

路莹看的很认真。

她发现冯悦然的话让有了一种能力，那就是可以把眼光从恶评的谩骂里挪出去，放在鼓励和关心她的人身上。

@演员路莹：感谢所有关心我的朋友们，我没有受伤，伤者是我的同事@演员陈敬思，他目前正在接受治疗。今日事件已经诉诸法律途径，请勿造谣传谣。

路莹这条微博刚一发送，江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吵嚷声，路莹一抬头，和陈越鸣目光相碰。

路莹只嗯了一声，就低头把电话接通放在耳边。

陈越鸣和李昀皓沉默地上了几阶台阶，离她还有一点距离。

路莹：“我和陈越鸣去派出所？他……”路莹抬眼看了下，“他处理完了，我们一起走，嗯，现在就动身。”

路莹：“微博？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想发就发了，以后会先跟你商量的。”

李昀皓闻言打开微博，路莹那句话就在首页上呆着，他伸手给陈越鸣看。

路莹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捏着香烟的过滤嘴，

她看了陈越鸣一眼，他视线刚好从手机屏幕里抽离。

眼神擦过的一瞬间路莹手上用的力气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