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沉星山人去了?”楚鸩觉得不可思议。
以沉星山人在修真界这复杂的口碑,逢春真人年少时竟然愿意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跟着他走?
逢春真人对着楚鸩的后脑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我那会大受打击,整个人就是无头苍蝇一样的状态,下意识地就拒绝了,但是她说了想去。”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人在大受打击时会主动下意识地靠近关系亲近之人寻求庇护,彼时的逢春真人师父和师兄都没了,师弟留在山上等待寿元耗尽的那一天,身旁最亲近的人便是与他在山阴秘境中同修了三年的苏观雪。
“我似乎从未听过这位苏前辈的名字?”季疏问。
逢春真人神色一滞,露出一个苦笑,“因为她死了。”
季疏一愣,与楚鸩交换了一个眼神,迟疑道:“在秘境中发生了什么吗?”
可逢春真人却摇了摇头道:“那个秘境里没我和观雪什么事,只不过灵源收服了他现在的灵宠白马喽,沉星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我们送出秘境之后自己还在里面待了几个月,再后来,听说他回到扶光门将自己之前编纂的阵法秘术全部毁了——这也是修真界传他藏私的名声由来。”
楚鸩不解道:“那苏观雪是怎么没的?”
“八卦!”逢春真人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从秘境出来后我自认从她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不欲勉强,便自己回了一趟灵籁山,顺着天机的指引到凡间收了你的师兄和师姐们为徒,就这样过了七年,待我回到灵籁山正式接任掌门时便听说她死于三年前。”
“您不问怎么就知道她不愿意呢?”楚鸩不理解,“您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的意愿吧?”
逢春真人也不恼,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年少时自尊心作祟,总觉得有些话大家意会即可,如今想来人应该坦率些,哪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也好过多年后仍旧为此介怀。”
季疏不置可否,却不知为何看了楚鸩一眼,见楚鸩正低头思考并未发觉,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强装镇定道:“前辈是觉得灵源真人想要颠覆如今修真界制度与沉星山人有关?”
逢春真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在秘境中沉星山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是自顾不暇,直到昨日听了行止的话才想起来,或许灵源与沉星能走到一起正是因为那句话。”
楚鸩道:“什么话?”
逢春真人阖上眼仿佛在努力回忆,模仿当时听到的话语以及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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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门的人自诩人上人、天外天,实在可笑。”沉星山人冷笑着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迹。
“哼,一个无主秘境才现世,这群自恃出身上仙门的废物的所言所行就仿佛这秘境中的都是他们囊中之物一般!”
秦源愤怒地将佩剑插丨入地里,对着面前平静无波的湖水狠狠挥出一掌,水面被掌风轰隆隆地炸了一片。
颂端与苏观雪模样也十分狼狈,一前一后地站在秦源身后不远处,沉默不语。
就在方才,这在突然现世的无主秘境之中,出现了一群自称是十三上仙门同盟的人,不但抢走了他们四人费劲制伏的当康,还出言不逊地嘲讽四人,若不是才经历一场久战,众人此时体力与灵力皆已耗尽,怕是又要恶战一场。
沉星山人皱眉,“别浪费力气了,这腐朽的仙门阶级制度留存少说也有千万年之久,若不从根茎处挖掘摧毁,今日的情形会时时重现。”
秦源嗤笑道:“蚍蜉撼树谈何容易?”
“不易就不做了吗?”沉星山人语气凉薄,“要么遵守他们的规则努力向上爬,要么就摧毁这套规则,自己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你在这里无能狂怒除了浪费力气还有什么用?”
秦源:“……”
沉星山人偏过头看着那群上仙门弟子离开的方向,幽幽道:“记住今日之耻,来日水滴石穿时……莫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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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鸩嗤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看不出来这沉星山人倒还是个愤世嫉俗的性情中人。”
不知道为什么,季疏觉得楚鸩似乎挺赞同沉星山人的这个观点,然而此时却不是追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思忖片刻道:“昨日灵源真人与杜飞羽言外之意不乏重建一个制度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底气从何而来。”
说实话,哪怕是齐光剑尊最风光的时候,季疏也不敢想自己以一己之力与整个修真界腐朽的制度对抗,这套制度能在修真界沿袭千百年必然有它的拥护者,至少站在仙门顶端的仙门都是它的拥护者。
逢春真人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当时我年少心性不稳,并未注意他们这话中之意,后来接任灵籁山掌门令后更是与世隔绝,不曾了解过他们二人想做之事,只是想起远方传来沉星山人羽化消息时还听过一个传闻。”
楚鸩道:“什么传闻?”
回答他的是季疏,季疏到底是扶光门弟子,甚至不需要逢春真人提示便知晓他说的传闻是什么,语气淡淡地道:“沉星山人死于上仙门围剿,而非自然羽化。”
楚鸩有些讶异地问:“这可不是小事,我竟从未听闻?”
以沉星山人这身后流言不断的体质,这种传播范围极小的流言反而更为奇怪。
“据说是前掌门墨骐下令封的口,”季疏解释,“墨骐是沉星山人唯一亲传弟子,因此这条流言很快就消失在一些似是而非的八卦中。”
沉星山人这一生收了几个徒弟,但只有墨骐是他亲传,其他徒弟只是挂名并未教授半分,因此沉星山人羽化后墨骐顺其自然继承了掌门之位。
逢春真人似乎因为思虑过重,这具分身又太过虚弱,忍不住咳了一阵才缓过气来。因为之前滞元散的事情,季疏和楚鸩默契地决定不再碰苍阳派任何食物,然而逢春真人却不知道,拿起茶几上的茶壶连一滴水都倒不出来,有些无语地看向楚鸩道:“你既然已经答应秦源,又被软禁在此处,他便不会再给你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