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眉头微蹙,问小舒:“那你呢?你的魂魄被厉烆强行打出体内,可你又被厉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小舒苦笑了一下:“我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厉烆拿你无可奈何的模样,看着厉烆因为身体没有了魂魄如同腐肉开始腐烂。”
众人闻言皆为之色变。
涂繁刚刚说过,没有魂魄的肉身如一抔黄泥,与死人无异,那本该命丧天劫的鸟妖身体没了魂魄便没了生机,而季疏的魂魄只是残魂,又不肯夺舍,即便被束魂钉束缚依旧处于魂不附体的状态,所以身体开始腐烂。
胡空空眯起眼睛道:“所以你的体内有毒,这些毒就是厉烆为了保持你的肉丨身不腐下的。”
小舒点头,继续道:“为了阻止身体继续腐坏,厉烆又将我打了回来,并且又增加了三十三枚束魂钉将我与季疏的残魂一同钉在体内。”
一共三十六枚束魂钉,被迫一体双魂,这十年来小舒每每被厉烆折磨时都在想: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死了?为什么要让她遇见厉烆?为什么要让她受到这种折磨?
束魂钉,顾名思义能将魂魄束缚钉在一处,可它的效用不仅仅是将他人的魂魄钉在一处,更重要的是它带着剧毒,并且每逢月圆之夜,魂魄会如同在烈火烹油一般被撕裂的疼痛折磨,束魂钉不取,魂魄便一日不得安宁。
厅内骤然沉默,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但看向小舒的眼神里都不约而同地写满了同情。
小舒面对众人的同情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低头继续道:“三十六枚束魂钉,厉烆将它们钉入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我没有能力,更不像季疏你,你居然趁机挣脱了束魂钉的控制脱离了我的身体,趁厉烆不注意时藏到了暗处。”
“厉烆一直没有发觉我逃出来了?”
“没有,”小舒没忍住冷冷一笑,“厉烆以为我与你的魂魄一同被钉在这具身体里,而我因为惧怕厉烆,便跟他虚与委蛇,厉烆动用禁术想要将你我的魂魄融为一体,可他哪里知道你的魂魄根本不在我的身体里?所以当他查看时,我的身体里只有一个魂魄,他便以为他成功了。”
“那我去哪里了?”
“你一直在暗处陪在我身边,好几次你都试图帮助我逃出厉烆的魔爪,可你的残魂越来越虚弱……”说到这里小舒叹了一口气,“当时的你一直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被厉烆抓来当容器,更不会被厉烆困住,可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死在天劫下,甚至没有来世,是因为你,我才捡回这条命。”
季疏知道小舒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心中不免动容:“可你受了很多苦。”
小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确实,可是你也是我那段时间里唯一能说上话的人,我试图跟厉烆求饶,求他放了我,可厉烆偏执又疯狂地让我滚,他要的是你,因为对我的容貌不满意,他逼着我变成你的模样,日日蚕食我的血肉,你曾经想要现身救我,可我阻止了你。”
“为什么?”
只要把季疏交出去,小舒就不会被厉烆当做已经融合的魂魄欺辱。
而季疏也终于明白了在妖界时自己对厉烆那莫名的恶心来源,或许残魂虽然遗失了这部分记忆,可依旧保留着厌恶的本能,对厉烆所作所为的不满。
“因为我怕死。”小舒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你们人类看手相时有生命线的说法,我的生命线真的很短,我本该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意外得了机缘,哪怕渡劫失败我也很不甘,我想活下去。”
“——不过那是那时候的我,因为有你陪在我身旁,哪怕日日不得不与厉烆做戏,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我能逃出他的魔掌……”
季疏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发生了什么意外?”
“那日,你终于找到了带我逃离的机会,厉烆因为蛇族内务不得不离开行宫,我差一步就能踏出那座行宫,可厉烆回来了。”小舒双眼蓄满了泪水,语气也是止不住地颤抖,“厉烆终于发现了真相,你不仅没有与我融为一体,甚至早已脱离了这具身躯,他愤怒地要杀了我,可你挡在我的面前,就在那时,你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扭曲的漩涡,厉烆那暴怒的一击和你的残魂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眼前。”
“十年前……”季疏低声呢喃。
楚鸩也察觉到了这敏感的时间点,稍加思索便将整件事情的串联起来道:“我们初到妖界时曾听说厉烆的王妃于十年前丢了魂,而十年前恰好是齐光剑尊渡劫失败的消息传遍整个修真界,那个扭曲的漩涡将残魂送回了扶光门?”
“怎么会这么巧?”季疏不解,“恰好是我渡劫失败的时间点,我的本体因为渡劫失败受重伤昏迷,而被困妖界的残魂借天雷之势送回我的体内,却又恰好缺失了妖界这一段记忆?”
众人看向坐在上首的胡空空,希望作为神使的九尾天狐能给出一个答案。
胡空空沉思片刻道:“确实太过巧合……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天道的安排,又或许这背后藏着更深的秘密,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涂繁摸着下巴思考道:“这或许跟你异世残魂有所关系,只怕还要从残魂入手。”
季疏苦笑:“可我也不知从何入手……对了,那我的残魂离开后你怎么办?我记得我在妖界第一次见到你时……”
在妖界与厉烆轿辇擦肩而过时,小舒虽然坐在轿辇上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只是一具会呼吸的皮囊,直到楚鸩遇见小舒,小舒浑身的伤……
小舒偏过头仿佛不愿多说,只是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他发了疯般折磨我的事情我不想说,只是没了你的陪伴我过得确实很痛苦,可这些痛苦在看到你时又不算痛苦了,因为你即便不记得我了也还是会担心我。”
“小舒……”
“你没事就好,这些年我很担心你,毕竟你的残魂已经那么虚弱了……”小舒擦干眼泪回视季疏,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因为脸色苍白显得令人分外心疼,“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偷偷修炼,只要寻到机会就想办法通过梦境向周围实力强大的妖求救,直到我前几日在梦境中看到了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
季疏哑然。
反倒是胡空空很欣赏小舒这份努力求生的意志:“那便说得通了,胡无言的魇术扩大了感应范围,而珠洲本就是距离妖界最近的人间城池,这才让你的入梦之术求到了季姑娘的梦中。”
楚鸩瞄到小舒看季疏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低声嘀咕了几句,季疏一时没听清,有些奇怪地看向他,问:“你说什么?”
楚鸩连忙摆手:“没什么,只是觉得厉烆这黑泥鳅编的谎话可真多啊,不但自作多情认为你主动向他示好,更是隐瞒了他做的这些腌臜事。”
季疏点头。
涂繁也忍不住赞同这一观点:“这小鸟妖说的跟厉烆说的起码有八成是两个故事,估计也就开头他因为见色起意救了季疏残魂这件事没作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