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楼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这些年,燕王的交易,以及更多之前的事情……谁守着秘密谁就危险,我可真是走在独木桥上了。”
“那你怎么保证程玉楼不会坏你的事?他现在改姓骆,万一把你卖了,反手告了燕王,你可怎么办呢?”
卢蕤轻笑,耸耸肩,“明眼人都不会做这种事。首先,陛下有女英阁,连骆九川跟谁生了私生子都能找到,你以为京师不知道燕王打的什么算盘?”
许元晖点点头,“好像确实如此,但这人心计太深,跟条毒蛇似的。”话至此处,并没把解药的事告诉卢蕤。
有人情在,程玉楼应该不至于是个中山狼吧?
“其次,当今陛下年纪虽与你我相仿,却不至于束手无策。无论是东宫时候的巫蛊之祸,还是登基前的政变,他都表现出异于常人的镇静和忍耐。只要燕王的动作还没有到非出手不可的地步,他是不会动的。”
这两件事许元晖也听说过,小皇帝和他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登基就杀姑姑杀弟弟,毫不手软。
“最后,程玉楼的话可靠程度有几分?又有多少是为了洗清罪责的托词?陛下不会全信,说了也是白说,更显得欲盖弥彰。程玉楼是个聪明人,在一方土地能当个军师,入朝和那些老狐狸斗,胜算并不大,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放心他。”
“话是这么说,可我担心你啊。如果燕王突然起事,或者皇帝突然‘吊民伐罪’,你可脱不了身。”许元晖嘟囔着,“毕竟他们俩才是变数。”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卢蕤微笑道,“还轮不着去担心。你看,陆陵霄、姚霁青不也在燕王府,有谁天天想着燕王什么时候死吗?杞人忧天了呢。”
卢蕤始终没变,他只能担心“明天”的事,担心不来“后天”。
“你说得也对。”
不过程玉楼忽然转了态度同意骆明河改姓的要求倒是在卢蕤意料之外。
也是,程玉楼要想活着,只能应允这样的身份。哪怕要跟仇人为父子……可若这么做能为自己带来好处,何乐而不为?
卢蕤本来觉得程玉楼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现在看来,对方的目的可能只有一个——霍平楚。骆明河把霍平楚毒个半死,不论别的单论这个,程玉楼也只能认了。
侠义已经死了。
所以许枫桥远遁,霍平楚生死未卜,袁舒啸死在山岗。
卢蕤啊卢蕤,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跟着李汀鹤或者段闻野,从流外跨越到流内呢?那才是你一开始的想法。
府衙,京师,朝堂,台阁,那才是你读书之后想去的地方。去漠北做什么?与虎狼相争,你能有什么好处?
许元晖等茶温下来,这才浅呷了一口。这时许冲蹦蹦跳跳走进来,握着一串糖葫芦。
和许冲的年纪比起来,糖葫芦显得格外违和。卢蕤接过糖葫芦,也不吃,他想起上山前许枫桥问他吃不吃,他没同意。
许冲塞到卢蕤嘴里,“哥哥太瘦啦,多吃点!”
卢蕤这才接过。
好甜,又粘牙,许枫桥为什么爱吃?
“啊呀冲儿不许吃了。”许元晖刚想说牙要烂了,但想到许冲早已换完牙,“再吃糖要胖成猪了。”
“可是我喜欢。遇见哥哥的时候,哥哥就给了我一串糖葫芦,我一想他就吃,好像他在身边一样。”
卢蕤回过头看许元晖,嘴角还沾着碎糖,“遇见?许冲不是枫桥的亲弟弟?”
“对啊,不然你算算,小桥六七岁就没了父母,怎么可能是亲弟弟。这是他拾的小孩,原本差点落在人伢子手里,小桥一顿拳打脚踢把那人伢子揍得够呛,后来问有没有人家要,也没有,就自己当弟弟了,起名冲儿。”
许冲确实和许枫桥不大像,“那这么一个弟弟,枫桥竟然养了这么久,因为什么?”
“因为他说,希望自己被人伢子带走的时候也有人救他,那样就不用流浪,吃一年的死狗死鱼死鸟。”
希望……有人救他。
许枫桥也是希望有人来救自己的么?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么?
卢蕤抱住许冲的头,许冲愣了下,却还是乖乖地贴着卢蕤的胸膛。没想到看起来单薄的卢蕤哥哥,竟然如此坚实温暖。
“我会带你哥哥回来的。”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侠义,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