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细雪,张玉言裹着羽绒服钻进商务车,空调暖风跟车载香薰混在一起,一股子怪味儿扑面而来。
张玉言晕了一下,接过小唐递来保温杯。忽然听小唐道:“姐,你耳坠掉了一只!”
她摸了下空荡荡的右耳垂,耳夹本来就很容易掉,实在想不起来丢在哪里了,“算了,品牌方送的。”她拧开杯盖,看见里面是枸杞红枣茶,“明天几点彩排?”
“九点开始,不过……”小唐瞄了眼后视镜里跟着的凯迪拉克,欲言又止。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张玉言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新年装饰,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还有几天到除夕。
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过新年了。去年和谁一起过年来着?张玉言想不起来了。她问小唐:“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哪里?”
小唐一直在注意后面的车,听到张玉言的问话愣了下,想了想道:“去年这个时候公司给我放假了。当时是颖姐跟着,得问问她才知道。”
“颖姐?”张玉言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随之关于颖姐的记忆涌入脑海,颖姐的名字是楚颖颖。
张玉言出道的时候十几岁,那时候楚颖颖也才大学毕业,应聘了她的保镖兼助理,一晃十年都过去了。今年春天楚颖颖的二叔病重,于是告假回家照顾二叔,至今未归。
也是因为楚颖颖不在,才会出了被人伤了住院那事。
想到这里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凯迪拉克还在跟着。她知道这是张应宁的车,开了五年多了还没换。“叫他滚蛋。”
“姐——”小唐没这么大的胆子,捧着手机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去簋街。”张玉言对司机道,“把我放在路口,你俩带着保镖下班。”
车停在胡同口时雪下得更大了,张玉言踩着雪往巷子里钻。红灯笼在风雪里晃荡,麻辣香味在空气里四处飘散。
她观望了一下没有找到店面,打开百度地图搜索,顺着路线走到指定位置也没有找到店。
“什么破导航。”她骂了一声。
“你在找什么?”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天空飘散的雪花被伞隔绝。
她转头看向举着伞的张应宁,这个伞是单人伞,伞面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他的大半边身子都暴露在外,灰呢大衣落满雪花。
“你不冷?”张玉言心里骂了句死装哥,要风度不要温度。
张应宁摇摇头,微微垂首看了一眼她手机上导航的目的地:“你该不会约了人吃饭?我知道这个店在哪里。”
说完就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张玉言见状把手机揣兜里跟着缩在伞下。
“到地方就别跟着我了。”张玉言道,她又有点好奇:“为什么我每次来北京你都跟着?不觉得自己变态吗?”
张应宁沉默了一会儿。“海客都跟你说了吧?”
张玉言“嗯”了一声。
“族长在这里得罪过很多人。而北京并不是我们的地盘。”
到了一家店门口,张应宁停下脚步,“下周跨年晚会你是开场。”
“所以?”
“如果还没恢复好,不要勉强。”
张玉言无语:“我是27,不是77。”说完撩开帘子,走进店里。
(九)
铜锅里的高汤翻滚出白色水雾,陆宁夹起一筷子鲜切羊肉在沸汤里烫熟,蘸着麻酱送到夏雪盈碗里:“先给大导演补补,听说你在西北吃了半年沙子。”
夏雪盈摘下金丝眼镜,镜片上沾着火锅的水汽,很妨碍吃饭:“可不是,天天盯着监视器看替身演员吊威亚,现在看什么都是慢动作。”她转头朝门口张望,“小言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就在簋街……”
话音未落,木门吱呀推开。张玉言裹着满身寒气闪进来,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花:“路上被变态尾随了。”
她摘下墨镜和口罩,问服务员要来袋子,把脱了的羽绒服装进袋子里。
“变态说的不会是你们公司的张总吧?”陆宁笑着给她倒酒,还朝窗外做了个手势。
张玉言顺着她的手势看向窗外。
这个包间的窗户正好对着一个停车位,车位上是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正是张应宁的车。
张应宁刚举着伞走到车边,接了个电话便站在车边打电话。
张玉言怀疑张应宁调查了她订了哪个包厢,故意把车停在这里的,无语死了,“我看见他就头痛。饿死了,吃饭吃饭。”
“来迟了,先自罚三杯。”夏雪盈摆上杯子。
这火锅店用的酒杯相当雅致,看质地是德化白瓷,铃铛杯,小小一枚捏在指尖很舒适,一杯也就一点点,三杯喝下去还没有一口。
“小意思。”张玉言干了三杯酒。
铜锅咕嘟作响间,三人筷子在肉山菜海里翻飞。
夏雪盈忽然盯着张玉言手腕:“小言,你这铃铛哪来的?”
“别人送的。”张玉言晃了晃铜铃,六角铃铛没发出声响,“说是战国货,传世的,随便戴戴。”
陆宁夹着冻豆腐放进锅里,惊讶了一声:“啊?我记得你下了舞台从来不戴首饰的吧?最近喜欢上古董了?”
“谁送的?”夏雪盈却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有些暧昧的笑道,“我盲猜是男人送的。”
虽然这两人是自己的发小,但张玉言梦境的那些事太过惊世骇俗了,她不想多提。
正想着,包厢外传来服务生引客的动静。张玉言借口去洗手间。
刚转过回廊就撞见个戴墨镜的高个子男人。黑皮衣领口露出一条金属项链,手里还拎着两瓶二锅头。
“劳驾让让。”墨镜男侧身从她身旁走过。
酒意上头,张玉言不由自主的喊了声:“瞎!”喊完也是脑子一懵,她发誓她没想骂人,暗暗反思自己怎么这么没素质。
墨镜男被这一喊身形顿住。
张玉言心说这该不会要打自己,看着像□□似的不好惹,打人肯定疼,一边紧张的提防墨镜男的动作,一边随时准备跑路。
谁知道墨镜男回头看她,歪嘴一笑,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哟,你想起来了?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然后一伸胳膊揽在她肩上,硬是给她带进了旁边的包厢里。
“你神经病啊。”张玉言一边掰这自来熟墨镜男的手臂,一边骂人,“你谁啊,赶紧把手拿开。”
突然察觉到包厢里的几道目光都紧紧注视着自己,张玉言抬头一看,和目光的主人对上也愣住了:吴邪、张起灵赫然在列,还有个之前没有交集,但梦里见过的王胖子。另外还有一男一女,男人穿着粉色衬衫,女人穿着米色旗袍,都有些面熟。
包厢里五个人见黑瞎子带了张玉言过来,也是神情各异。
解雨臣和霍秀秀还不知道张玉言的事,只当黑瞎子又在发癫,走廊偶遇了这位歌后,对着相似的脸想起了故人,硬是把人拉进了屋里。
不过两人都没有张口,而是看向对面的张起灵。
最先说话的是胖子,他听吴邪提了几句,知道内情,面对这张熟悉的脸并不陌生,更别提这几年来三人还多次去看了张玉言的演唱会。
“大歌星光临,我们这小包间蓬荜生辉。”胖子连忙起身,一屁股挤开黑瞎子,把张玉言按在座位上——他们家小哥旁边。
张玉言感觉脑瓜子嗡嗡的,见胖子殷勤的给她布了干净的碗碟,张起灵给她倒热水,连忙道:“别别别,不好意思,我约了人,是被他拉进来的。”
“大歌星见外了。”胖子把想要起身的张玉言再度按下,“试试胖爷调的蘸料,独家秘制。蘸鞋垫都香。”他边说边用胳膊肘捅张起灵,“小哥,别愣着,给言妹子满上。”
然后张起灵用公筷给张玉言夹菜,两分钟就堆了满满一碗,还默默把一瓶饮料往张玉言手边推了推。
饮料的玻璃瓶身凝着水珠,在暖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
张玉言看了一眼,是她爱喝的椰汁,有些出神的想看来这人是不喝酒的。“我真得回去……”
“我敬你一杯。”黑瞎子倒了杯酒,走到她身边。
这个酒杯和她们包厢用的不一样,是二两的杯子。
张玉言没动,黑瞎子自顾自的用酒杯碰了下张起灵给她倒的白开水杯:“敬我们久别重逢。”
她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张起灵。
张起灵看了看黑瞎子,想了一秒钟,对张玉言道:“他喝多了。不用理。”
霍秀秀笑着打圆场,“张小姐别介意,他耍酒疯呢。总是把您认成我们一位故人。”
这不是刚喝了第一杯吗?怎么就喝多了?张玉言人麻了,但也知道这两人一个是给自己解围,一个是给这个墨镜男找台阶下,没有傻到去反驳,“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齐,你叫我齐哥哥就行。”黑瞎子又凑到张玉言身边,眼看手又要搭在张玉言肩上,张玉言喝道:“别动动手动脚的。”
于是黑瞎子手就落在了椅背上。
张玉言感觉这个人的性格属于轻狂乖戾的类型,能笑着捅人的那种,不会很好相处,很怕他突然发癫,因此这人一靠过来,她身子就往另一侧倾斜。
另一侧是张起灵。
还真是前狼后虎。张玉言暗暗叫苦,恰巧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出陆宁的来电,接通后那头传来陆宁的骂声:“跑哪去了?说请我俩吃饭,你该不会想逃单吧?!”
“偶遇了几个认识的人。我马上回。”张玉言如蒙大赦般起身,差点带翻调料碗。还好张起灵眼疾手快扶住,才让张玉言今天穿的白色裤子免于遭难。
“失陪了。”张玉言抢过黑瞎子手里的酒,给自己斟满一杯,“我自罚一杯。”然后一饮而尽,落荒而逃。
穿过冷风肃肃的走廊,张玉言回到包厢反手关上门,一看见包厢内的情况又惊呆了。
她疑心自己刚才猛干了一大杯出现了幻觉,怎么包厢里多了两个帅哥,一个坐在陆宁旁边,另一个坐在她的位置旁边。
“铛铛铛铛——”陆宁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是夏导叫来的福利,怎么样?”
张玉言目瞪口呆,仔细一看,好像这两人是近日才播出的某网剧火起来的十八线小鲜肉,帅是帅的,但比起她认识的帅哥还是差远了。
“你怎么小脸通红?”夏雪盈总能发现不一样的,“去偷情了?”
“遇到朋友喝了几杯。”张玉言岔开话题,她此刻也是酒意上头,在位置上坐下后见夏雪盈孤零零的没有伴,就一边翻手机通讯录一边道:“我给你们找个超级大帅哥。”
说完拨通了林天的电话,问清了是在簋街附近后,告诉他给他介绍一个大导演,人就屁颠屁颠的赶来了。
一来就很有眼色的凑到夏雪盈身边殷勤布菜。
“给你介绍一下——”张玉言正要介绍两人,被林天打断:
“这是陆小姐,我认识。这是夏小姐,我也认识。”
张玉言竖起大拇指,她倒是忘了,陆宁去年有本小说改编成了电视剧,林天演的男二号。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认识的夏雪盈,这样想着张玉言就问了出来。
“去年我爸不是拍了个电影。”夏雪盈解释道,“我在剧组里混了几天。”
“哦~”张玉言恍然大悟,“林天演男三的那个是不?”
林天举杯:“感谢言姐给我机会加深跟夏小姐、陆小姐的友情。我敬你一杯。”
“一边去。”夏雪盈说话很不客气,“小言不太会喝酒。和我们喝喝得了,你别给她灌酒。”
这时一旁的陆宁用手挡住半边脸,避开夏雪盈和林天的视线,朝张玉言使了几个眼色。
张玉言没太懂陆宁是什么意思,按照常理理解为是要她给俩人打圆场,防止两人一言不合吵起来。所以她道:“没事,现在酒力有长进。”然后仰头饮尽杯中酒液。
包厢里暖气太足,加上林天和两个小鲜肉不停劝酒,气氛很快热烈了起来。
酒过三巡,张玉言感觉脸颊很热,就道:“我出去透透气。”
推开包厢的落地窗,就到了店外面,有个小空间可以活动。张玉言趴在栏杆上,寒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
张应宁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已经离开了,车位上没有停新的车,因此张玉言可以直接看到马路对面。
张玉言顺着望去,看见张起灵三人站在街对面梧桐树下。他们应该是刚结束饭局,正在路边等车。
吴邪和胖子说说笑笑,张起灵就站在旁边发呆,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转头,目光穿过街道与她撞上。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张玉言会扭头会屋里,但喝多了的张玉言不怵任何人,于是直勾勾的和张起灵对视。
很快吴邪和胖子也顺着张起灵的视线发现了张玉言,两个人都热情的抬手跟她打招呼,她也挥手致意。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吴邪经常在微信上聊一些闲话,吴邪这个人挺幽默,知识也很海量,两人很聊得来,居然聊了小半年下来。
虽然跟梦里出生入死的关系仍有差距,但也还不错了。
至于张起灵则是很奇怪,这个人话很少,张玉言也不是那种硬要说闲话的人,因此她和张起灵交流不多。不过对方偶尔会给她发一些拓片的扫描件,两人会就着拓片内容探讨几句。
吴邪还跟她说张起灵特意去学了打印机操作,就为了给她扫描拓片。她心想吴邪也是闭着眼睛乱说,这年头还有人不会用打印机嘛?然后又一想梦见的那些情节,以张起灵的经历,不会用打印机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