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风所在的女中历来有将新年新年联欢活动与德育教育结合的传统。就拿今年来说,除了岚风所在的高一年级被安排去聋哑学校联谊外,其余年级则是去往福利院、敬老院、盲童学校,和那里的老人孩子一起联谊。
每个班都要至少准备一个节目,因为考虑到是去聋校表演,所以语言类、乐器类对方节目就不是很合适,于是她们选择了集体舞。女中有专门的形体老师,带着她们练了几天,总算跳得有模有样。到了联谊会当日,她们停课半天,吃过中饭就去了聋哑学校。
岚风刚被老师上完妆,不用照镜子,她已从同伴们的脸上估算出自己脸上的“惨象”。刘祈若那会还没上妆,偷偷在那儿指指自己又指指岚风,嗤笑道:“人鬼殊途啊!”
岚风努嘴:“切,等下有你做鬼的时候。”
话音刚落,刘祈若就被迫咬着牙闭着眼,一副“慷慨就义”状地接受了粉扑的“蹂躏”。
不一会所有同学都画好了妆,也到了她们班上台的时刻。女孩子们前一刻还为自己的浓妆连死的心都有,现在也顾不上了,一上台,个个立时展现出笑靥如花的精神面貌。
岚风对跳舞这件事颇不自信,认为自己的舞蹈细胞不太多,因此一上台,她倒也忘了其他事,只专注在手脚动作的协调上。台下黑压压的,什么脸也看不太清,她渐渐也就放开了。
一个旋转加甩头的动作,岚风辫子上的头花掉了下来。那是朵很大的粉色绢花,一落地就很显眼。岚风当下就注意到了。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她只能选择无视,继续把这支舞跳完。
岚风她们摆完最后一个舞蹈造型,立即便有掌声在台下响起,很大声,一听就知道鼓掌的人手拍得很卖力。岚风跟着排好的队伍从舞台边上往观众席走,短短的一路上恍惚地闪过一个念头:“好可惜,这里的大多数孩子,竟是连自己的掌声也听不见的啊。”
她还记得那会自己还在镇上的小学上课,有一回,她们班和乔林所在的班级各自占着操场的一边上体育课。学校的操场并不大,两个班彼此的动静都听得到。那还是乔林刚入学的第一堂体育课,大概是乔妈妈关照各位老师时遗漏了体育老师,又或者是体育老师给忘记了乔林的特殊情况,因此喊口令后,乔林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周围有了哄笑的声音,有人报告说:“老师,乔林耳朵听不见。”
“哦,是吗?……”体育老师明显也有些尴尬,走到乔林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犹豫了一下后让他站到最后一排末尾,接着教大家做起了广播体操。
岚风很清楚,乔林完全听不清口令和老师的解说,但他一直跟着大家学,动作笨拙却十分努力的样子。
可最终,在镇上小学的那短暂一年里,乔林从来没有在早晨正式出过操。理由很简单,他听不见伴奏,不能和其他同学一样整齐划一地按照正确节奏做操。
岚风私下很为乔林不平,乔林也知道她的心。有次他们一起去爬清岚山玩儿,乔林在半山腰的一块空地上停下,说:“姐,我做操、你看。”他吃力地往从口里往外迸着字,神情却是极认真的。
她还记得她给他在一边鼓掌打拍子,一边哭一边笑道:“乔林做得真好。”
那时的掌声,他听到了吗?
她兀自沉思,忽觉前行的过程中似有极小的阻力来自身后,转头,见自己的一角衣袖被一只手牵着,紧接着便傻傻怔住。
乔林似乎也有些尴尬,立时松开她。见岚风还愣着,又轻轻翻转她的手,默然将她方才掉落在舞台上的那朵粉色绢花放入她的掌心。她下意识地拢起手指,那朵凉滑的绢花就这样被松松裹在掌中。此刻的一幕似曾有过却又全然陌生。她缓缓抬头,与之相对的眸光仍若幼时般清亮透彻,而那个在她哭泣时摘下美丽绣球花的小男孩儿,与面前的这个少年,刹那间奇异地重合。
“乔林。”她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可惜他已转身朝舞台上的小伙伴们跑去,下一个节目应该是他们班级的表演。
水汽在眼中凝聚成膜,她揉了揉眼皮,装作只是眼睛不太舒服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对走在前面半步的刘祈若说:“要不要先去把妆洗了?”
从洗手间出来,正值满场气氛热烈地学习手语歌。显然刚才的“手语歌串烧”将联谊表演带上了一个小高潮,翁倩玉的“爱的奉献”、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爱”等歌曲本就广受欢迎,尤其是小虎队,更是曾在学生群体中风靡一时。虽然小虎队已经解散,可是那些歌却流传了下来。这手语表演的形式对普通学校的孩子来说又多了分新奇,只是刚才聋校孩子们的手语动作太快,在座的非聋生们自然模仿不易。现在,台上的表演者把歌词一个个做成分解动作,边解说边比画,底下每个人都学得很带劲,连老师们都跟着在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