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江雨尘又一次开始头重脚轻的爬楼梯。
不过,一年前他是真的昏头昏脑浑浑噩噩,此时此刻,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但心下却很轻盈。
他知道自己在去向什么地方。
二楼的公共区域没有开灯,舒曜的房间门虚掩着,有微微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很好,他醒着。
江雨尘走了过去,轻轻推开房门,屋内只亮了一盏落地灯,舒曜正在床边收拾行李,没注意到他进来。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门锁落入锁扣,不轻不重的“咔哒”一声。
这下舒曜听见了声响,他抬头望过来,看清来人愣了一下:“江雨尘?”
江雨尘就站在门后,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舒曜直起身,他眼里写满疑惑:“还不休息?是找我有事吗?”
江雨尘看了他一会儿,昏暗的光线里,舒曜的轮廓也有些模糊。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几秒后开口,语气听起来不咸不淡,无波无澜的:“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没有回答曲霆哥的问题。”
“什么?”舒曜颇为迷茫的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问题”,有些啼笑皆非:“你以后说话能不能给点前情提要……我没回答,所以呢?”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回答。”江雨尘接的又快又平静。
舒曜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淡了,他微微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雨尘直视他的眼睛,答得言简意赅,顿了顿又开口,声音变得很轻,“就是一个问题而已,你为什么不回答?还是说……你没办法回答?”
舒曜忍不住的皱起了眉:“江雨尘……你大半夜不睡觉就跑来说这个?”说着突然眉头皱的更紧,向前走了一步,“你喝酒了?”
江雨尘看着面前开始变得“熟悉”起来的舒曜,心下有什么被点燃,似是那黑洞里冒出萤火。但他表面上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嗯,喝了。”
“你——”舒曜张口就想输出,却还是努力忍住了,“喝了多少?”
江雨尘还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十分直白的回答:“不知道,反正冰箱里有的好像都喝的差不多了。”
舒曜倒吸一口凉气:“……江雨尘,你疯了?我平时不让你喝酒所以你憋疯了?就我刚才上楼到现在,这才几分钟?你说你喝了多少?你如果真的馋的不行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能说?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你就非得binge drinking?binge drinking对身体伤害很大你知道吗!你去年那次是不是也这样?你觉没觉得——”
江雨尘打断他:“我喝都喝了,这不重要。你在转移话题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舒曜手里的衣服“啪”的往床上一甩,开口已是带了快要压不住的火气:“你不要在这儿跟我发酒疯,回去睡觉,酒醒之前我拒绝和你进行任何沟通。”
江雨尘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像舒曜说的那样,不然,他为什么看见隐忍在爆发边缘的舒曜会那么兴奋:“所以,你就是没办法回答对不对。”他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啊不,让我猜一猜,应该说,你是不敢回答对不对。”
舒曜挪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看着墙上某一点,努力的控制住了情绪,半晌方道:“别拿激将法来激我,我不回答,是因为我不知道。”
“哦——”江雨尘笑的身子都微微晃一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放的更轻,看着舒曜的表情逐渐变得紧绷,“你不知道,我也许知道呢……你说Mike那个垃圾在SNS上中伤你,说的那些话,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吗?我也好奇,去看了一下,他话是说的难听又夸张,但是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也能算是符合一些实际情况啊?比如说,你和你的那些女朋友们,是不是都不work啊……”
“江雨尘。”舒曜好像真的被激怒,开口已是少见的冷厉,甚至又一次的换成了英文,“你喝多了,回去睡觉,现在!”
“你在害怕吗?”江雨尘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舒曜越生气,他似乎越兴奋,兴奋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辞,“也是啊,你毕竟那么好面子的人,肯定不喜欢被人这样谈论隐私吧……但我真的很好奇啊,你和她们睡过吗?我第一次来你家的那天,我听到别人说,你和Winnie在楼上,他们还说,‘这次该没问题了吧……’,那看起来,之前一直有问题对吧?而小喻姐刚才吃饭的时候那意思……你和Winnie之间后来也还是不太行呢,是吗?那和现在这个呢?叫什么来着?Melissa还是Melika来着……你说回去就要和她分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江雨尘越说越起劲,于是也终于得偿所愿的等到了舒曜的爆发——他忍无可忍的上前抵着江雨尘的锁骨,将他一把摁在墙上,咬牙切齿道:“你是真的觉得,因为你是弟弟,所以我不会动手揍你吗?”
江雨尘被压制的死死的,但他的兴奋在那个瞬间窜上了顶峰。舒曜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那黑洞里的零星荧光爆炸成熊熊大火,烧过漫山遍野。
他突然又一次笑开,舒曜的力气很大,小臂横在他脖颈处,是真的压的挺痛的。但他们离的那么近,就像是球赛那日车里那个晃动的瞬间被放慢拉长,他能感受到舒曜的气息,是灼热的,可惜没有Fourreau Noir,大概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此刻扑面而来的是充满水汽的马鞭草香。
还有那双眼睛,近在咫尺的,万花筒一般的眼睛。
江雨尘几乎是用气音开口:“其实你都知道的,对吧,你知道的很清楚……”他凑近舒曜的耳根,唇几乎要触上他的耳廓:“你不是没想过有其他的可能性,你只是还总徒劳的不死心着想尝试罢了。但是……有什么好挣扎的呢?”他微微发烫的指尖伸出去勾住舒曜的衣角,感受到舒曜骤然的僵硬,“人嘛,总是应该要直视自己的欲望,对不对?你在别的事情上活的那么恣意潇洒,却偏偏只有这件事不得释放……你不觉得……挺没意义的嘛?”
舒曜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江雨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正渐渐难以遏制的急促起来。
“别忍了,舒曜哥哥。”江雨尘轻轻抬了抬腿,他微微的仰了头,靠在门板上盯着舒曜的眼睛。他们的距离在一点一点靠的更近,直到鼻尖相抵。
“有意义吗?”
江雨尘说完这四个字,唇上传来柔软滚烫的触感。
江雨尘一直都不知道,那个吻算是谁“主动”的。
可能也没有谁“先”,没有必要去明白这个。毕竟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彼此的呼吸也早就纷乱的胶着在一起。
就像磁铁的两极,逐渐靠近到最后互相吸附的那一刻。
他没有接过吻,但似乎有些东西也不需要“学习”。大概就像Roy说的,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本能的身心愉悦,于是当他尝到令他着迷的味道,他就想要更多。
人在意乱情迷之下总会有些记忆模糊,但江雨尘似乎没有。他能清晰的感知那一晚每分每秒的感受。他记得那个原本只是轻轻碰触的吻是怎样一点一点的加深,他记得他的手是如何缓缓地勾勒出了舒曜全身骨骼的形状,他记得舒曜在向前的欲望中还是有一瞬间想要撤退,他记得他用尽全力的扣住对方的后颈,呢喃道,不许走。
你已经往前了,所以不许再往后。
舒曜的眼里覆上朦胧的水汽,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江雨尘碰了碰他的唇角,“你已经这样了,你不打算让我帮帮你么。”
舒曜钳住他不安分的手,闭上眼骂了声“滚蛋。”
“我不。”江雨尘咬住他的下唇,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我最喜欢看你这么口是心非的样子了,我的舒曜哥哥。”他拽过舒曜的手,“那,你不让我帮你,你就帮帮我吧,好不好?”
江雨尘在十七岁的那一个冬天到达了极寒之地,有漫天飞雪,有唯独他一人可见的极光,还有一个炽热而不顾一切的吻。他迷失于此,哪怕只是眼下的片刻。他的气泡在灼热的高温里碎掉,但是气泡之外有一个舒曜。
从小到大,江雨尘好像都是个“好孩子”。“懂事”的,“冷静”的,“理智”的。江月常常和他说,Everything happens for a reason。所以凡事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
但他现在不想。也许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但是此时此刻,他与舒曜之间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原因,他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