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报至。
先前宁怀沙慰问卫侯归京带回丰原王首级及其妻妾子女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图发部请求割丰原求和,送塞罕公主与越皇,以求结为姻亲之好。
越皇大喜,当庭宣旨封卫侯为征西大元帅,厚币犒赏西北诸将士。同时展现了君主的广博胸怀,言专为丰原王家眷新建府邸,助其在上京安居乐业。
满堂皆喜色,吉祥漂亮话一时间殿里都塞不下,连带着宫里的树木枝丫都是飞扬之色。
唯有钱尚书的脸都要笑僵了。
温鲤在气氛极好,众人放松之时,悄悄挪到钱解身边:“大人,那稿赏怎么办,府邸怎么办?”
“辞官归家!”
温鲤,“……”
然而钱大人还是顾念他寒窗苦读得来的官位的,计量着是趁昭定帝还有高兴劲时去禀报国库的惨状呢,还是等皇帝稍微冷静了一点,不这么被喜悦冲昏头脑时去呢。
宴席散后,正当钱解咬牙硬着头皮要去请示昭定帝时,看见了一袭紫袍的宁怀沙在回廊冲他笑着行礼。
钱解见了那笑就手脚打颤,浑身冰凉,却偏又不能坐视不理,仿佛腿上撂了铁块似的挪了过去,干笑着:“宁相有何吩咐?”
宁怀沙像是看不到他满脸写着的“劳驾放过我”一样,笑着道:“钱大人猜猜,你告诉陛下户部的光景后,陛下是变术法似的让国库充盈容易,还是要了你的狗命容易?哦,莫非,钱大人觉得陛下会大方到开私库?”
钱解突然之间不想笑了,冷冷地看着这人。
他当然知道若自己这时去触霉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咬一口牙,国库也不是拿不出这两笔钱来。
但家事无论如何比不过国事,臣子无论如何越不过君主。
若今日他爽快的应了,过不了几日公主入宫如何册封,新居宫殿、皇陵道场如何修建,以及不久后的万寿节,哪一样不是流水似的花银子,那他还能开口哭穷么?
而若拿了这些银子,别说越国有旱涝地动、干戈兵祸一些个大灾小难,就是来年的春闱怕都难掏得出银子。那个时候,户部又该去挪何处的钱呢?
但论情,钱解也自知他和昭定帝之间的君臣之谊,可能比国库还要干净。
卫侯同今上什么关系,这么多年四境三军的日子都不好过,唯有西北还勉强像个样子。但到今时,卫侯要一笔冬衣钱都要用军功铺陈,以赏来换了,他钱解难道还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枉读诗书久,无力使国丰。
他钱解不算社稷之能臣,亦非妄求垂名于青史,只是既然得君主信任,掌了户部,就不能让江山之危颓始于户部。
“国库不丰,边军饥苦,百姓贫寒,难道相爷不清楚原因吗?”他知道此时面圣陈奏会面对什么,既然万事皆可休,那便不用再对皇帝的宠臣虚与委蛇。
“钱大人此言差矣,宁某人就是陛下养的一只狗罢了。陛下让我咬谁我就咬谁,哪懂诸位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宁怀沙清清楚楚地明白财富的积累不使手段几乎不可能,但是,哪怕相府空空的像钱解的清风两袖,国库也不会多出哪怕一钱银子。
所以他于此本无愧疚。
当然,或许哪一日,卫含章要过问他的钱是如何来的,他会俯首认错。但今日,对着钱解的指责,宁某人内心平寂无波。
钱解自然也不指望这位年轻但手段老辣的丞相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动容,他只是不想让这人阻止他去做自己该干之事,不论那厮出自善心还是歹意,“那宁相在此拦在下,难道也是陛下吩咐的?”
“不敢,大人请。”
那姓宁的全然没脸皮似的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望着钱解悍然进殿的身影,宁怀沙摇了摇头,“唉,何必呢?本想给他指个话路的。”
系统:“你可闭嘴吧。”
果然,不多时,殿中便传来杯盏摔碎之声,以及户部尚书钱解掌天下钱粮,然多年尸位素餐,致使国库空虚,关押侯审的消息。
宁怀沙看向灯火阑珊处,“去吧,可怜这位钱尚书家里怕收罗不出几两银子,咱可不能让我们的天子滑天下之大稽。”
隔日,钱府就被搜出一大箱黄金,有万数。
帝盛怒,本欲赐死,然念及其为两朝老臣,改为贬去做海右的平度知州。
同时以白御史为首的诸位御史大夫检举揭发贪赃枉法者数人,举朝哗然,昭定帝下令严查严惩,绝不姑息一人。
前前后后抄了一批贪墨灾款的、盘剥桥道的,零零总总竟有千万两白银,各色奇物不计其数。
国库居然一下子富裕了起来。
待急风骤雨稍微平息后,幸存之人才渐渐知道,西北军报在中秋前一日到,而后宁相被召进了宫一趟。
国库空虚陛下不知道吗?同样,西北大捷陛下能不赏吗?图发部都极尽低姿态了,昭定帝能无有表示吗?
空手变不出白银,然宁相一向极有办法,昭定帝想要什么,宁相就能捧上什么。
不然如何风雨如晦,他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