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让奴婢给您带的话。千真万确,侯爷您要是有半点疑问,回京之后一问相爷便知,奴婢哪儿敢欺瞒于您!”王福目光含泪,似乎直要在卫含章面前哭出来。
卫含章闻言敛了眸,起身把他扶起来,“那便是我误会公公了。臣只是担忧陛下心切,公公莫怪。”
王福哪儿还敢怪他,连卫含章好声好气地送他出帐,他都吓得半死。出帐之后,只恨不得脚上踩了风火轮似的,歪歪斜斜地逃窜而走。
王福一走,周浵赶紧进帐,毕竟要挟天使可不是小事。
“风禾你这是?”
“我以为他是吴国奸细,想来要挟我呢。”卫含章低头看着剩余茶水,“现在看是个误会。”
吴人说那话,实打实的是要挟。换个对象,是宁怀沙的话,那可能就是在提醒。
“所以你打算动真格的了?”
卫含章并不否认,“是起了点杀心。”
“天爷啊!那是陛下身边的人!你起杀心?卫风禾,你是真他娘的嫌命长。”周浵这一次动了肝火,他没顾着有什么尊尊卑卑,上上下下,直上前拽住卫含章的衣领。
周浵扬起一拳,想给他身上来一下子,但手还没落下,又顾忌着他身上的箭伤不知道好全没有,颓然放下。
“真的,我不知道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咳咳咳,”卫含章偏头激烈的咳起来,仿佛心肺都在震颤,大有一副,要咳死在周浵面前的架势。
“爷,你别给我玩这出。”周浵赶紧给他松手顺气。
装病来蒙混讨饶,未免太跌卫侯的份儿。
卫含章拂开他的手,在咳嗽的间隙里,哑着嗓子喊远在上京城的人,“俞寒。”
周浵会意,忙从随身带着的药瓶里,摸出片参片喂与他。
然后就见那玩意儿,确实仿佛有包治百病的奇效,几乎是卫含章嚼下去的瞬间,那人的咳嗽便渐趋缓和,不多时,卫含章便看似恢复正常。
“我见你是活长了。”缓过劲来的卫大将军开始收拾这个忤逆犯上的家伙。
“不敢,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周浵怼完他,看着他那眼神,又会意地再掏了片参片与他,“我请陶大夫过来一趟?”
“去吧。”
周浵没跟他磨叽,甚至都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奔跑而行。至于到人前,才改跑为疾走。
那位祖宗愿意见大夫,十成十是他压不住病根儿了,而军营之中,人心不可散,以周浵的身份,奔走急行,会给人传递十分不好的信号。
当卫含章被陶大夫按着扎针的时候,周浵真心希望昭定帝也好,宁怀沙也罢,哪怕是卫家的列祖列宗显灵也罢,甭管来个谁,能管得住这位活祖宗就好。
“陶大夫,将军他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陶青也没个好气,卫含章可能是他治病行医以来遇到过得最大的坎。说他讳疾忌医吧,偏生有时也很遵医嘱,要说他积极配合吧,实际上,陶青在给卫含章相脉之前,他都不知道,一个大夫居然还要学习斗智斗勇。
“您别开玩笑。”周浵赔着笑,“侯爷他这又是怎么了?”
“能怎么。被人激得动了心神,自然就没精力去压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
周浵发现人的理智可能真的有限,刚才他才觉得卫含章疯了才会想去动皇帝身边的人。现在他又觉得,要是卫含章出了个什么好歹的话,那家伙确实死有余辜。
卫含章不起杀心,他都会提刀去砍人。
王福到底在颁旨的时候,跟他窃声说了什么鬼话,居然可以刺激到这家伙那颗天大的心脏。
“侯爷,您到了京城,最好别多思多虑。哦,您多半不会听。但是身闲和心闲,您总得让一个得空歇会儿吧?拉磨的驴都还给睡觉吃草的时间呢。”
其实这样的天气已经不适合在北地辗转,但是今天接旨的盛景陶青还是有所耳闻,这一趟回京之行,卫含章免去不了。
盼着卫侯归京远离了边地也好,至少不用他频繁思虑着疆场之事,动不动还喜欢亲自上场砍人。
说不定人就养回来了呢?
“如果没安生日子呢?”非哀戚之语,语调松快,像是闲谈胡侃。
陶青算着时间替他取下银针,黑着脸,“那没办法,侯爷,我的医术就到这儿了。您硬是要折腾的话,以后就得靠您自个儿的精神了。”
他都不说靠卫含章的身体底子硬扛,毕竟硬扛的前提得是有。就他手里的脉象来说,卫侯显然没有。不过,卫侯向来有一套常人难以揣度的幻想治疗大法,脑子给胳膊腿什么的打个商量,就能又硬撑半年,奇效频出,仅限于他个人有用。
“你这是什么话?技艺之道,当与日俱进才是。”卫含章不以为意,弯着眼睛嘴贫。
“侯爷,不得不提醒您,您身上的窟窿倒是日进不衰,老朽之技艺望尘莫及。”
他怎么不知道西北军中的歪风邪气如此之重?对着主将,竟然一个二个的没有恭敬畏惧之情。
卫含章脸疼牙酸,用解放出来的手招呼周浵,“俞寒。”
这人觉得找人要参片丢脸,遂换了个叫法,只是不知道勤勤恳恳在上京城给他找着药材的俞寒知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别称又多了个。
陶青半道拦截,周浵拿出来的参片没递得进卫含章嘴里,“侯爷,老朽真不知当初给您出此下策是不是在造孽。参片提神但不治病,头疾也不是靠硬扛就能过去的。且此物救急不救穷,平常之日,侯爷不如多睡会儿?”
“陶大夫,我与周将军还有事相商。”
强令我入睡的安神针还是搁一会儿吧,卫含章笑着看向意图突袭的陶青。
陶青手中的银针停在半道,“那老朽去熬汤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