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一走,卫含章那面上的乖顺神情撤去,甚至在他脸上看不出倦怠病容。
“我问你,这些年宁怀沙……”
卫含章低头掐了下眉心,“罢了。这些年,上京城局势如何?”
周浵一哂,“风禾,纵使只讲上京城的局势,也越不过那位去。”
天下大局,如何能不提三公九卿。
“好,你就说说谁还能与他分庭抗礼。”
周浵发现卫含章真有个本事,全天下何处出了点问题,他都想要去插一手。管完西北,管东南,思虑了蜀地,还盯着吴国,现在又掂量皇帝内廷政务。但同时,他又是掩耳盗铃的好手,愿意在某个层面上坐井观天,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好比如他深知军政一体,哪怕他到了西北这块儿,也斩不干净与上京城的联系,但他可以只关注朝廷军务方面,其余的,一概不理。
也比如现下,他对宁怀沙之事的回避。
对于此,周浵不予置评,他依令而行,“朝中重臣也就那几位,无非是宁相,叶相,张国丈,晏尚书。”
卫含章顿了几息,起身饮尽冷茶,“我该回去了。”
茶叶军中稀缺,这还是御赐之茶。
回哪儿去?自是上京城。
同昭定帝的旨意无关,而是现在的局势他该回去了。
就宁怀沙在西北的表现,多的不说,卫含章知道那人向自己极尽坦诚的背后,就是不那么将昭定帝放在眼里。而叶相向来是个中立派,张国丈亦是个性子软和的。晏家人,虽听皇命,但更重己利。
军权只少有三分之一在自己手里,政权皇帝可能也非是全权在握,只需一估计,便知昭定帝这个皇位坐着是有些扎屁股了。
看着杯中残茶,卫含章主意已定,凡他还有一口气儿在,便不会让昭定帝孤立无援。
这便是周浵等人不多嘴多舌的原因,有些事情卫含章一旦知晓,就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军务就够他操心,实不必再给他找事。
“召将,集会议事。”
这一道旨意的宣发,不止先时已经接到了俞暗示的周浵知道天上的风云在变动,殷、崔等之前未有心里准备的人,更是肉眼可见的有所不满。
“侯爷,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崔烈那个兜不住事儿的暴脾气首先开始骂骂咧咧。
见到这些个还不知收敛警醒的人卫含章是真脑仁儿疼,当即就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以权压人。
“天意!嚷什么嚷。”
于是刚才像是要同萨迪克一样仰天怒吼的众人识相地缩成乖顺鹌鹑。
一味暴力弹压或会适得其反,见安分下来的将领们,卫含章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从昭定帝对西北军的优待讲起,再到从未落下过的节礼慰问,闻其之言,众人恍然,自己居然受了这么多好处?
“所以陛下对于你我,还不够宽仁吗?”
兵放于四境,皇帝一点都不约束那才是怪事,众人呐呐应声,消弭芥蒂。
抚平这群野狼的毛皮,卫含章开始给各级将领安排任务,布置他回京后军中的大小事宜。这很顺手,毕竟近五年卫含章“擅离职守”的时候还真不少。
只是他南下去绘测舆图、勘探消息等时反而走的随意,这即将归还故地倒额外嘱咐了许多。
“我走后,防守为要,入关的人员尤其要仔细排查。出关的备案也要仔细当心,定期比对核查,我不想再有下一个程姑娘。当然,如若鞑子不识相,要毁约来战,亦不可堕了西北军的威名。”
程姑娘的具体名姓、家族不可知,而这么个姓也是根据当时的出关记录中唯有程乡出关未归之人里的女子年岁较为相仿,所以姑且指代的。那孩子对外宣称业已依罪处斩,实际上,善解人意的宁大相公,通过死缠烂打撬动卫侯的嘴给带走了。
为此,周浵颇不放心,那孩子身份如此特殊,万一宁相要利用他来做点什么,简直太好揪着程姑娘的事对姓卫的不利,或者借着那小孩的身份对越国不利。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这姓卫的当年对宁相的那点恩情,这几年未联系,怕是早淡的跟凉水差不离。
卫含章被他叨叨的实在烦,用“就算宁怀沙有坏心思,是直接检举揭发我来的快,还是这样引而不发、姑息养奸来的快”来打发走他。
周浵还想说打蛇打七寸,现在再怎么说你还如日中天,到哪一天日落西山了,他来个落井下石,才有你受的。
但是卫大将军执迷不悟,又不容许别人挑衅他权威,周浵也只好嘀咕句“好言难救找死鬼”作罢。
“我莫约来年开春时会回来,此期间军中事由周浵你负责,帅印亦给你,若有变故,便宜行事。”
“朝庭有什么旨意,诸位配合就是,若有官吏或是……皇子过来,大家只管尊着敬着。若是还不好相与,诸位也姑且忍让一二,待我回来自会和他们论道。”
皇帝调主将归京,又添置督军文官之制,还欲行调兵令来分边关驻将之权,那普通的人可能份量难拿下这西北之地。派个皇子来,是极有可能的。
而既然是皇家之人,初到苦寒之地,诸多不适,拿拿边关驻军出气,历史上也是常有。
“此番归京,朝中定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若传来什么消息,你们听过便可,不可冲动,反致你我于不义之地。”
“十万鞑子都取不了我的首级,那些阴沟里的伎俩奈何不了我。”
归京注定不是度假享福的,预防针要提前打好。免得有个万一,他们按捺不住要搞个平军愤、清君侧一类的,或者是有些宵小假传消息,意图让西北军内先乱。那乐子就大了。
“诸位皆是名将勇士,今日起西北便暂时交由你们了。”
而后一地尘嚣起,归京过节之人却无欣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