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骞速来知晓陈员外爱吃苋菜煮粥,甲鱼与苋菜同属性寒,放一起吃会腹胀疼痛,但也最多是闹肚子不停放屁,喝两天药就好了。
“难道我真的成了害你的帮凶……”他心头五味杂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英。
以方骞的胆子,他最多只敢用这种手段小小报复一下,陈员外外出经商,若是失了颜面又损了生意,能让他恼火几天也行。
但那封公证信件,的确是他顺水推舟伪造的。
他不是个坏人,却也不是个一毛不图的好人。
“不过老爷子,你心还真是狠,枉我平日里对你恭恭敬敬,你死了,钱财竟然还是只想留给你的女儿,”方骞的脸隐在阴影里,“感谢你送我上青云路不假,可你未免防我防得太过了些,这点,就当这么久以来的辛苦费了。”
陈员外的葬礼办得很隆重。
陈英一身缟素立在风中,像一朵行将枯萎的花。
有许多同行前来吊唁,方骞等应酬完宾客,安排好一应事情,又正好碰到急事,便赶回了府衙。
他伏在案前刚忙完,便看到陈英端着食盒进来。
“你来了?”方骞忙了一天疲惫至极,还是安慰她,“丧事未完,你又忧心过度,不必做这些劳累,快回家歇息。”
陈英静静看着他,然后走过来打开食盒,是方骞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
方骞此刻完全松懈了精神,他注意力全在热气腾腾的糕点上,完全没注意陈英袖中露出的一截寒芒。
电光火石间,糕点散落一地,桌上的茶杯被拂下碎得叮当响。
一柄短刀深深刺入了他的胸膛。
方骞不可置信地看着刺入自己身体的刀刃,他反应迟钝地对上陈英充满恨意的眼睛,然后胸口处传来的伤痛才密密麻麻涌了上来。
门口守着的护卫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连忙把陈英拉开押在一旁。
方骞的师爷也冲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幕慌张地上去扶着方骞:“大人!”
不知为何,方骞对上那双深沉恨意的眼睛,心头骤然比被刺伤还痛。
“你觉得,是我杀了你父亲?”方骞艰难出声。
他是多么聪明的人,陈英会动手,摆明是这么认为的。
一旁的师爷瞪大眼:“夫人,你误会方大人了,杀陈员外的乃是西边商盟那帮子人,他们嫉妒你父亲有了方大人助力后商路大开,便交钱给水匪做了这档子事,方大人之所以没跟你说,是因为此事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怕牵连你啊!”
陈英一愣,眼中的恨意褪去了些许,她看着方骞痛苦的模样,扯起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笑,竟然说出了话:“可你……帮,凶。”
方骞失血状态下人很晕,听到这句话,他像整个人被敲了一棒槌。
是啊,他的确成了帮凶,陈英给他一刀也无可厚非。
可他看着眼前自己的妻子,突然觉得一阵窒息的难过。
他为了博得陈父信任给自己打点官路,也为了骗过别人博得一个好名声,对陈英日日出演虚情假意嘘寒问暖,或许是演得太久,十分假意竟然生出两分真心来。
他竟然真的开始将这个他不屑一顾的女人放在了心上。
他觉得可笑,骗人先骗己,他竟真将自己骗进去了。
方骞几斤昏厥,下头人乱成一团慌忙去叫大夫了,他艰难道:“我方骞虽俗人一个,从不做君子,最多只喜财,不害命,不管你信不信。”
说完便晕了过去。
方骞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遇见了阮瑛,她立在帘子后边,还是那么温柔美好,同他讨论文章辞赋。
“阮姑娘,待我功成名就,便回来娶你可好?”
“好。”
方骞一把揭开帘子,帘后的人却突然变成了陈英。
她眉眼冰冷地一刀朝他胸膛刺来:“你还我父亲性命!”
方骞骤然惊醒。
他抢回了一条命,还躺在府衙内,来人禀报他陈英因刺杀朝廷命官被关在牢里,方骞脸色苍白地挥了挥手:“放她回去,我不追究。”
“可大人,夫人若还是这般……”
“放她回去,牢里潮湿,她体弱难扛,”方骞咳了两声,扯得伤口疼,“对外就说我病了,公务暂且由他人代管。”
这一刀冲着他命来的,可惜还是偏了几分。
方骞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从一开始是想金榜题名,给那些年吃过的苦一个交代,后来是想有功名在身名正言顺地娶阮瑛。
心爱的女子没得到不说,他虽然博了前程,却羽翼未丰被陈父桎梏,陈员外想搞垄断,逼他利用权利打开商路四处周旋。
他不喜欢陈英,被迫娶了这个女人,因陈父的缘故对她更是厌恶。
最初是想来一出过河拆桥,休陈英娶阮瑛,可阮瑛不知所踪,他也逐渐在一天天的自我欺骗中将陈英当成习惯放在了心上。
这个心上的分量有多重他不知道,但方骞觉得荒谬。
他拿出那半边锦鲤玉佩,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