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烬和鲤奴有时施法从不避着沉酌,所以沉酌也知道他们很强,并且和他所见到的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想象不出来有什么人是能比雪烬更厉害的。
雪烬捏了捏他的脸蛋:“很多,或许到时我连自己都没法保全,你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自己,和你想要珍惜的一切。”
于是这句话在小小的沉酌心里重重落下,此后几乎成了他一生的铭记。
之后沉酌练武再也没叫过苦,练基础功时常伴随着身体上的摩擦摔打,哪怕有时候不小心摔了个结结实实,都忍耐着一声不吭。
秦大勇都惊讶于他的毅力,一般小孩早都大吵大闹着不学了,沉酌不需要他催促,每天练习马步、弓步、虚步,一扎就是一天,学完武吃完饭,还要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
武功也通常只有一个月里不去学堂的几天可以学,沉酌还是照常去学堂念书,发现之前总欺负他的那几个小孩没来。
沉酌不关心他们去哪儿了,一如既往地读书写字,两耳不闻窗外事。
“怎么今天也没来?王立和他那帮狗腿子不在的时候真清净。”课间时后方传来聊天声。
“不来正好,那姓王的平时仗着他爹的权势耀武扬威,还老欺负我们,”坐斜后方的蒋庆拍了拍沉酌,“哎那个谁,你是不也被他欺负过?”
沉酌没理他,只认真看着书。
回去鲤奴还要考他诗文中的字呢。
那几个小孩觉得没意思,沉酌比他们年纪小,性子内敛,见沉酌不搭话,几个人便自顾自聊天去了。
“一天天吹牛呢,他爹就是个参军底下小喽啰,根本没那么厉害。”
“听说是某天回去后跟疯了一样,非说我们学堂里有妖怪。”
沉酌捏书的手一紧。
同窗甲嗤之以鼻:“谁信呢?我看他们几个就是最大的妖魔鬼怪。”
“反正啊,说是要转到别的学堂去了。”
沉酌一颗心慢慢松了下去,视线重新回到书本上。
万老三做了个噩梦。
他被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周围是流动的金色熔岩,说不清是火还是什么,温度异常滚烫,一开始在他的脚下流动,后来升至脚尖,逐渐淹没至喉咙。
深重的绝望拧住他的喉咙,万老三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金色熔岩牢牢吸住他每一寸皮肤,只让他浑身犹如被铁烙灼烧般疼痛。
不一会儿,熔岩降了下去,正当他喘口气时,又升至下巴,热度比从前更甚。
他数不清自己被锁在这里多少年,久到忘却了太阳长什么模样,日日夜夜承受着无比煎熬的痛苦。
万老三觉得自己老了,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逃脱,他觉得死亡才是对自己的拯救,终于在他万念俱灰的某一天,他看见了一个少年。
他有一双金色的瞳孔,冷漠地盯着自己。
“这样的日子,喜欢吗?”
这声音轻松又平静,仿佛只是在问他吃饭没。
万老三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数不清年月的折磨已经将他的身体磨耗殆尽,连简单的说话都做不到了。
“后悔吗?”少年扬起一个笑,瞳仁竖成一条直线。
万老三下意识盯着他的眼睛看,这双眼睛冰冷又熟悉,刹那间他终于想了起来。
淹没至口鼻的金色熔岩缓缓升至头顶,然后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
一寸寸灼烧成灰。
万老三猛地醒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涔涔,然后摸自己身上的肌肤是否还完好。
边上的狱友嫌他吵醒自己,上前来二话不说呼了他两巴掌。
万老三麻木地坐在原地,任由巴掌落在脸上,几乎忘了反抗。
几十年反反复复的折磨,竟是短暂的一个梦。
如果是梦,这也过于真实了。
他想起了那个金瞳少年。
万老三整个人在角落缩成一团,他无法分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脑袋混乱到快要炸裂,终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疯了。
鲤奴在暗处拍了拍手:“解气没?”
折银冷着张脸:“算是吧。”
他还不太满意,被锁妖咒困在永夜当中的日子,他永远无法忘却。
鲤奴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大仇已报,这地方又黑又潮湿,你不是瑞兽嘛?怎么能待这儿?走,回去做好吃的。”
折银垂眸,沉默地转身离开。
大仇还没报,当初亲手将他禁锢的人,现在还在金蟾族中活得好好的。
早晚有一天……
“既然你闭关结束,那护送小酌酌上下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折银一下从沉思中被拉出来,他缓缓地憋出一个:“啊?”
“啊什么啊?”鲤奴问道,“要不换你来扫地倒水打耙擦桌蒸糯米?”
“……我觉得护送他上下学这提议很不错。”
今日下了小雨,酒馆没开门,雪烬在宅院里走廊下盖着本书睡觉。
鲤奴远远看到沉酌蹲在地上在逗弄什么,好奇地走过去,等看清时,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沉酌听到鲤奴和折银的脚步声,高兴地起身:“鲤爷爷,折银哥哥。”
“喊他爷爷喊我哥哥……”折银皱了皱眉,“那他不是占了我辈分的便宜……哎?怎么有只猫?”
是只几个月大的小猫,毛色乌云踏雪,或许春寒料峭,它有些发抖,沉酌弄了点东西给它吃。
“路上捡的,它好可怜啊,”沉酌又蹲下身摸小猫,“我们养了它好不好?”
“养……猫?”鲤奴胡子抽了抽,他竭力掩盖住了自己的腿抖。
比起鬼,他更怕猫啊!
哪条鱼不怕猫儿的?
“不可以吗?”沉酌瞪着双水汪汪大眼睛问他,跟底下他脚边那只猫儿一样可怜。
“可……可以。”
旁边雪烬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