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让我来说吧。”
殿中又响起一个声音。
袁承远背手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二人。
御书房中。
“微臣将此前方峤与陛下达成合作,为我军开重华门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梁衡问:“靖妃有什么反应?”
袁承远犹豫地扯下衣领,好大一道红肿的划痕。他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没想到她一个女人竟然如此……
“幸好微臣躲得快,可那方峤就……”
偏殿外,袁承远有些狼狈地靠在关上的殿门旁边,在脖子上擦了一把,手指上果然蹭到血了。
殿内。
高容十指紧紧扣着方峤的脖子,将人按在地上。她力气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掐破手下皮肤中暴涨的血管。
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高容颈后,赤红发黑的青筋鼓起,鸟状的羽毛翕动。
她流着泪摇头,心痛不已地哽咽道:“你怎么能!怎么能——理玉他那么信任你!”
方峤的喉咙的软骨咔擦作响,头又被狠狠磕在椅沿。那木椅被撞得飞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响声。
高容脸上似哭似笑,怪异极了。
“我这就送你下去——去当面跟我的弟弟、母后还有父皇赔罪,好不好?”
“唔呃!”
还不能……他不能死!
方峤抓住高容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在窒息的濒死中将她的手一寸一寸挪开。
高容摔在地上,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心脏,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整个人都搅得支离破碎,每一寸都痛彻心扉。方峤也好不了多少,他骤然倒在地上,不断呛咳,脸上紫红一片。
方峤一直在刻意淡化这件事,自我放逐。然而宫中一景一物,无不勾起他往日回忆。
他越是想起那些,就越是痛苦。
当然,有无穷多的理由支持他的反叛,他甚至可以为自己找到一千种逃避的借口。
但是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带着一种赎罪的觉悟。
他也在等待一个被裁决的时机。
他想做一些事情,哪怕极小,哪怕需要他为之付出生命。他只求让自己灵魂上的苦痛稍减些。
方峤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些,尤其面对着高容的痛苦与杀意。所以他只能蜷缩在地上,一遍又一遍说:“殿下,我现在还不能死。”
半刻后。
康德海站在袁承远面前,像个纸人一样面带恭敬地假笑。
袁承远脸侧青筋跳动了一下,他没有选择让步,而是逼近了康德海。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让开。”袁承远沉声道。
康德海仍然维持那幅瘆人的笑意,声音又尖又细:“袁大都督可不要为难奴才。”
此处离御书房不过二十米。
袁承远飞快地瞧了一眼身后的窗,疑心梁衡就站在哪一扇后看着他们。
他声音低沉,暗抑怒火:“我既已带方峤回来,一张路引便够了!陛下到底在想什么?!他难道真想——”
未说出的话被客气有礼地打断。
“陛下的心思,旁人怎敢妄测?”
袁承远手一摔,攥紧了拳头。
陛下非要偏袒那女人,以‘病逝’为由将她送走便罢了。
只是方峤绝对不能走。否则,去捕杀祟的就该是景修了!
他并非不信任梁衡。倘若梁衡命令他围杀邪物,袁承远必定欣然领命。哪怕战死在紫陈山,他也毫无怨言。
他们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但今天梁衡竟让景修置身险境。袁承远实在是难以理解。而作为袁景修的叔叔,他同样不会认同。
他感到焦心的痛楚,领口中收着的另一张路引灼热发烫。
御书房中。
梁衡独坐在空旷的御书房中,近若疯狂般狂喜而痴迷地捂着脸。
“哈哈哈——我就知道!皇姐果真没有负我!”
他笑着笑着,脸上肌肉都扭曲成奇异的弧度,连殿中回响的笑声都变得古怪惊悚。梁衡端起手边一盏茶时,茶水打翻了半盏。
他阴沉的眼看向滴水的衣袖,随手便把那盏荷叶露水新烹的香茶倒掉了。
康德海拿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御书房中香炉缭绕,桌明案净。
皇帝又平心静气地展开一张细纹的宣纸,挑了一支红檀的狼毫笔,一边说:“叫监天司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