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如今边疆事急,没有陛下旨意,您万万不可擅自回京啊!”
方岳提着剑,将部下吓退两步,骂道:“一年又一年,每一年都是同样的借口!不知道本将军到底犯了什么罪,要领受这流放之刑。”
年底,若边关无事,按例他就该回京述职。可是他却等不来那一道召见的旨意,如同西北漠地的杳无回音。
又一年冬,边陲的寒风卷着沙粒,刮在他盔甲上,留下了无数道粗糙的划痕。
但正是这一年,默勒草原响起了战争的鼓号。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携着西北四境的灾民像风滚雪崩一样,以毁灭性的力量席卷大地。
“没钱没粮!回去告诉高炎,这仗本将军没法打!”
谁知道一群散兵游勇是如何能与训练有素的赤霄军匹敌的,但屡战屡败的战报又确确实实呈现在每一个经手的人面前。
传信太监拿捏着狐假虎威的腔调,厉声道:“方岳,难道你想抗旨不成!叛军入关,陛下岂会放过你?!”
方岳眼中闪过愤怒之色:“必败之仗,你想让本将军用这里所有人的命去填吗?!你——”
方岳步步紧逼,锵的一声,寒光出鞘。
“将军!”
帐外忽然进来一个人,将方岳从战战兢兢的传信太监跟前拦下。
方岳大步走到军营外,千军之前站着一个干瘦的男人。
“久闻方岳将军威名。在下吕纪元,愿邀将军一谈。”
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军三日前抓获了一名道人。他自称是齐帝座上宾,为刺杀将军您而来。不知方将军可认得此人?”
在两军营地中央,划出了一片空地。在吕纪元命令之下,梁军的士兵押上来一个黑衣的道人。方岳只一眼,就认得他确实是高炎身边的无劫道人。
“不要杀我!”
那道士趴在地上,被风鼓动的道袍在凛阳下扬起怪异的形状,那是来自千里之外的杀意。
吕纪元看见了方岳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成拳,他微微一笑,凑近道:“茶酒皆已备齐,请将军入帐一叙。”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方岳离开梁军营帐时,跟随的部下已经少了几人。
他回到营帐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传信太监一刀剁了,随后举着剑,在众将士面前劈碎了一个硬木牛皮的闻天鼓,道:“陛下受奸人蒙蔽,本将军奉天子密诏,回京救驾。从者,封妻荫子,黄金万两!”
京城,方昆谊收到一只信鸽。他看过信上所写的内容后,慢慢地将纸揉成一团,撕成了碎片。
梁军的铁甲踏入了京城的土地,嘶鸣的马与整齐划一的剑刃轻易便撕开了虚幻的华帐。
丈日之箭与金光并驾齐驱,如流星般刺向城楼,这枚金羽却被另一柄雪银的亮剑斩于马下。
天神的金羽折在泥土中,已然失却璀璨的色泽。他的头发是乌木一样的黑,他的眼睛正如苍穹中的鹰隼,紧盯着另一个身影。
“你就是方岳的儿子?”他傲慢地抬着手中丈日金弓,睥睨众人如蝼蚁,完全不把面前的精锐之师放在眼中。
“跟你的父亲不太一样。”
梁衡抬手止住部下,镶嵌着黑曜石的宝剑与他的手臂挺直在一条直线上,他手肘微曲,身体前倾,重甲覆盖下的背肌如石块般隆起,蕴藏着无限的爆发力。
嘶鸣声中,两剑已然相交。两匹战马又各自退开。
场上响起了第三匹马的马蹄声,原来是方昆谊。一见到他,方峤剑上的寒光就闪了一下。
很快,宫门就被打开了。
黑甲将领的笑声从胸膛深处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闷雷般的马蹄声,经久不绝。
三日前,皇宫。
得知无劫失败身死的消息,高炎怒不可遏地砍碎了侍从的脑袋。
“废物!没用的废物! 朕养你们有何用!”
高炎扔下手中滴血的剑,抱着凌阳,他颈上的肉瘤发出低沉的嗡声。
凌阳泣声道:“桓文,我们逃吧。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好好生活下去,再也不回来。”
“朕是大齐的皇帝!”高炎怒吼着,“那些乱臣贼子,朕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你现在还想着当你的皇帝么!”凌阳慌乱地捧着他的脸,让他正视着自己的眼睛,“听我说,现在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走,抢在叛军入城之前,我们一家人还能活命!”
“桓文,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啊!”
高炎用一只已经不是人形的手揽着她单薄的脊背,喉中的鸣叫怪异且痛苦。
“你说得对......凌阳......朕也想要你活着......我们一起逃出去吧......找偏僻的小地方,买一处宅子......”
夜晚的金銮殿空无一人,高炎独自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在黑暗中像一尊青面獠牙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