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高宣穿着丹珠的太子鸾袍乐呵呵地朝她跑过来,他跑得快极了,几乎要摔倒。
高容看着跟在他身后一大群惊慌失措的宫人,心头忽然掠过一层不可言说的暗影。
有一天,她瞒过所有人,在紫陈山中策马奔腾,就连方峤也追不上她。
她跑了很久很久,大汗淋漓地倒在地上。看着被泥水污浊的裙摆,她更是肆意地大笑大叫,痛快极了。
眼前的天空蓝极了,开阔极了。她忽然看到一条白蛇从眼前游过,她感受到自己再也不是什么公主,不是谁的女儿或长姐,也不是高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是她自己。
青碧的苍穹染上一抹晚霞的紫,慢慢地变成一片沉静的黑。从那个晚上开始,她心中就一直盘桓着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要是能一直看着这片天空就好了,一直一直地看着,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宫门被攻破的那一日,她在长乐宫中等来了一队银甲。
“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殁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扑进方峤怀里,哭得悲痛万分。不会有人忘记她椎心泣血的模样。只是那时候她好像忽然分出了另一个自己,飘在半空,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
是的,他们都死了。
麟元殿前三道冲天的火柱,代替她回答了自己。
是的,他们都死了。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任何牵绊了。
不。
手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高容回头,看见了大燕新帝的侧脸。
什么时候,她又变成了谁的妻子。
她醒了,在长乐宫永远不变的摆设里,案上还放着她爱吃的桂花糕。小桃穿着新做的雪袄转进来问道:“娘娘,陛下送来的秋梅已经败了,要换下来吗?”
“去把药熬了。”
小桃应了一声,出去看门外渐响的步辇声,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高容吩咐她去熬的汤药。
她将那个小巧细致的玉碗放在桌上,双手交握着,站在高容身侧,跟她说起刚才的见闻。
“陛下似乎将那位移到附近的兴乐宫了。”
一声轻响之后,小桃看见高容倒在地上,像失了魂魄。她手上打着颤,抱紧了高容,哭喊道:“娘娘,您怎么了?”
她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与泪水交织在一起。高容的嘴唇微微战栗,小桃凑近了,听见高容呜咽道:“为什么,为什么......还活着。”
小桃伤心又害怕,眼泪滚下来,颤抖道:“娘娘,您在说谁?您等着,奴婢去叫陛下来!”
高容眼前划过的是高炎的脸,她将小桃扑倒在地,瞳孔剧烈地颤抖着。
“不,不,不要去找他。母后,我要见母后!”她倒在地上呜呜地哭,她的头,她的手和她的脊背,缩成一只可怜的木偶。
可是小桃去哪里给她找崩逝的先皇后。
“去复仇吧,大齐的公主。”
叫做天元的道人将一张药方交到她手中,他的声音动听极了,带着一种蛊惑的魔力。
“这是什么药?”
“先皇后出自监天司,她服食过一种特殊的药物。服药之人可以加速更生主在宿主体内的生长,如同药中的君臣佐使。”
“药一共有五剂,先皇后只服下三剂。因此她不知道,当五剂药全部服完后,不仅她的病痛会消失,她还会拥有新的力量。”
高容喉咙一紧:“力量?什么力量?”
天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答道:“实现愿望的力量。”
他说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高容心中,她的心跳前所未有的狂热起来。
天元的话还在继续:“您怎么想呢?对于这个地方,是爱,还是恨不得要毁灭它?当然,无论公主殿下您是什么想法,贫道只是将选择权交到了您的手上。要不要用,全在于您自己。监天司不会干涉您的选择。”
凌阳的面容在她眼前闪过。她似乎从没跟自己提起过嫁入皇宫之前的生活。她在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大齐的皇后,以及慈爱的母亲。
高容忍不住问道:“监天司,那是个什么地方?”
白色的道袍随风而动,白衣的道人立在五月芳菲中,却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微笑着抬起头,露出俊秀沉静的面容。
“很冷,很安静,什么都没有。每多待一日,便觉得自己离发疯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