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正拿着毛巾给高容擦脸,见到进来的皇帝,他很快就停下来手上的动作。
“给朕一个解释。”
天元垂手而立,微微侧过头,眼中浮现疑惑:“陛下说的是?”
梁衡看着自己手上粗糙的茧和一直戴着的象骨扳指。这双手显得有些瘦削,但毫无疑问,只是一双普通的手,与其他人类的毫无区别。
他沉沉地盯着眼前的白衣道士,对方却向他丢了一个小药瓶,里面还有一颗药,透着一股腥气。
“似乎是从前的齐帝剩下的,贫道也只找到这些。只要陛下日后不再动用影子,自然也就不需要更多的药了。”
如今俯天台虽然没有塌,但已经不适合居住。所以天元也只能暂时滞留在宫中。梁衡知道他肯定还瞒着什么东西,不过不要紧,时间久了,马脚总会露出来的。
梁衡看过床上的高容,确认她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口,才放下心来。
他又想起进来时看到天元仔细体贴的动作,觉越看天元越觉得诡异。
“你——”梁衡瞥了他一眼,没说下去,转而问道,“她现在情况如何,还能醒过来吗?”
“就像贫道之前说的那样,容殿下她喝了所有的药,魂魄已经离体,如今躺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副躯壳。换句话说,就是活死人。”
听见“活死人”三个字,梁衡心头的杀意跳了一下。天元微微向后避开了,似是畏惧。
“可是娘娘并未喝下所有的药。”
小桃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就将屋里的人都震住了。
“你说什么?”梁衡呼吸急促道。
小桃垂下头,有些不安,咬唇道:“那天娘娘让奴婢去熬药,娘娘她抱着奴婢哭得很伤心。奴婢就想着一定不能让她喝这个。在争执的时候,药就洒了一半。”
不过最终火还是烧了起来。小桃欲救高容未果,只能出去搬救兵。没想到她刚逃到院中,就因为火燃起的毒烟晕倒了。
“道长,您是不是能救娘娘?如果娘娘能醒来,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小小的侍女伏在地上。皇宫中来来去去的人这么多,又有谁会注意到她的身影呢?就连她自己,也认为自己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她阻止不了任何大人物的决定,但是她可以做出自身行动的一点点改变。轭轴上偏斜的一丝,却让整架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下午的时候,尹弘来了。
他一张口就直入主题。“承蒙陛下错爱,这目心莲微臣无福消受,请陛下收回。”
“尹卿眼疾一日不好,要如何为朕效力啊?”
尹弘的话语铿锵有力:“陛下,恕臣直言,微臣并非为陛下效力。陛下可还记得当初的话?”
梁衡道:“自然记得。”
当初尹弘刚从大理寺的监牢出来,他就找尹弘谈了好几次话。他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舌头快磨破了,都没将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最后在竹林之下,尹弘说出他的内心想法。
他想要构建一个清明高效的政治体制。臣子贤能廉正,君主英明睿智,政令畅通无阻,百姓生活祥和安宁。
“人人有私,但人人皆能克己奉公。要做到这一点,国家的程式需要从根本上进行改变,就连陛下您也会受到波及。如果您不能做到这一点,微臣就绝不会出仕。”
那一日,皇帝看着两尾青鲤在池水中轻摆,游动时吐出的水泡,沉默了很久。直到西斜的日影落在竹叶间,他才转过身来。
“朕和你的愿想是一致的,但你触及到的东西太多,就连朕也不敢给你明确的承诺。朕愿意在有限的空间内选择妥协,只要你做出的成绩能说服朕。”
尹弘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陛下,您当初的诺言还作数吗?”
梁衡回答:“朕一直记得,所以希望你能接受目心莲,也算不辜负寻药之人的一番苦心。”
尹弘佝偻倔犟的身躯却深深伏下了。
“陛下,微臣这次来,其实是想以药换药,希望陛下成全。”
“哦?你说吧。”
“微臣有一个弟子,不良于行已久。听说目心莲是治伤的珍宝,微臣愿将机会让给年轻人。希望陛下能体恤微臣惜才之心。”
......
晚上,梁衡做了一个梦,罕见地梦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高炎还高高在上地坐在他的龙椅上,冷笑了一声,说道:“朕无聊得紧,来看看你做得怎么样。”
“你都死了多久了,还来这一套。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
梁衡懒得理他,在梦里,高炎又不能对自己做什么,难道他还要端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么?
高炎松松地揣着手,右腿架在左腿上,轻飘飘一哼。“逆子,朕就不该将太子之位留给你。”
“那你想留给谁?”梁衡眯着眼,疑虑压在心头。
高炎却嘿嘿一笑,转而说道:“你不是好奇朕喝的是谁的血吗?朕就告诉你,朕从来没喝过你母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