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喝至亲至爱的血这种东西。即便知道了朕也不会选择喝你母后的血。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朕真的那么混蛋,凌阳的血若是有效,她便要一直受罪,朕怎么舍得。”
他话语中的深情让梁衡鸡皮疙瘩都犯了起来,甜腻腻的比什么都恶心。
“若为至爱,就不会狠得下心。若是无爱之人,就算喝了也不会起作用。真是有意思,哈哈哈哈!有意思!”
高炎看着梁衡脸上像打翻的颜料一样,缤纷极了。梁衡内心越是五味杂陈,高炎就越高兴。
高炎哈哈大笑,笑得像个三岁的孩童一样开怀,如淬毒利箭般的话语阴冷地擦过梁衡的耳畔:
“怎么,难道你已经试过了?”
梁衡在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身汗。
他像幽魂一样一路游荡到皇室太庙,看着那几张牌位,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垂着肩膀。
他点了三炷香,插在写着高炎名字的牌位上。
“给你补上,以后别再来梦里找我了,朕连觉都睡不好。”
三炷香凶狠地立在牌位之前,梁衡叉腰杵了一会,又和善地补充道:“你若再敢来扰朕清梦,朕就把你的尸骨挖出来曝晒,然后让乱葬岗里的野狗叼走。”
他又在凌阳的牌位前恭恭敬敬立了三炷香。
“母后,他就听您的话。您最疼儿臣了,也不想见儿臣难受吧。”他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您要是能多管管他就好了。”
“今年皇姐来不了了,她的那一份儿臣也帮忙点上。”
高炎和凌阳的牌位前立着整整齐齐的六柱香。
“儿臣留在这里陪你们就够了,你们若是想皇姐了,也不要找她下去。”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他想起与高容最后一次对话,两人还吵了一架。没想到他陪高容走过的就是最后的一段路。
他跟自己的牌位两目相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鬼使神差般的也点了三炷香,插在高宣的牌位前。
一晃过了好多天,小七再也没见梁衡来过。
他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说来也奇怪,他这段时间最习惯的动作就是躺着,一旦旧伤养好了就要受新的伤。
天气越发冷了,他拢着越来越厚的衣服,连门也很少出。除了燃香睡觉,就是在数窗上的雪花。
康德海顶着满头的碎雪站在兴乐宫门前,他匆匆地跑来,鞋跟还沾着雪水和泥土。
“陛下想见您,让奴才带您过去。”
皇宫的宫殿实在是很多,他去过的也只占极少数。
他路过满街的梧桐,树上当然已经光秃秃的了,他好像渐渐的也不记得从前这树是什么模样。
他脚步一顿,好像忽然踩到了什么。
原来是一片干枯的梧桐叶,深埋在雪里,只露出一角。跟雪水混在一块,污浊不堪。
康德海催促的声音传来,几乎能听见一丝不耐烦:“您可得快些,陛下还在等您呢。”
走了一会,小七问道:“不是去陛下寝宫吗?陛下在做什么?”
康德海尖锐的嗓音明明白白地传来:“哎哟,奴才只负责按吩咐把人带到地方。至于其他的,那您就得问陛下去了。”
两人没有再对话,只是匆匆地在宫道上走着。
路过被火焚毁的长乐宫,路过欢歌曼舞的后妃住所,路过落锁的东宫,路过最多的是无人的殿宇,最后停在太庙。
康德海拂尘高傲地一扬,说:“您进去吧。”
小七跨过提金的匾额,转过一重重的长明灯,看见皇帝立于空阔的大殿中央。
皇帝没有穿往日见惯的那身玄金的龙袍,也没有戴冠,只披了一件中衣。小七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殿内很冷,即便燃着许多烛灯,也不如一个炭盆温暖。他看着皇帝后背上的肌肉和脊骨上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丝绸,感觉到一丝冷意。
“陛下不冷吗?”
他忽然转过身,于是小七解袍和靠近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他突然注意到皇帝身前的的牌位上插了香,其中一个少了三柱。他没有问,只是挪开了眼睛。
“走吧。”皇帝忽然说。
小七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窗外飘落的雪,安静极了。现在回去的话也不算太晚,不过今天陛下应该会跟他一起用晚膳吧。雪好像小了一些,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兴许明天一早起来,就已经停了。
殿中的烛火忽然熄了一盏,似乎是窗户没关严,漏进来了一缕冷风。他的狐裘也被那一瞬的风吹得翻飞。
他听见的声音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回家去吧,方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