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颔首:“方大将军多虑了,今日来的只有朕一人。”
不,难道他会轻易来送死?这必然有诈。但方岳也一时分不清他唱的到底是一出请君入瓮,还是空城计。
但是有一件事,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要能抓住梁衡,目前的局势就会逆转!
战逵的巨锤已悄悄捏在手上,只等方岳号令。
怎么办,难道他们要舍弃逃跑的机会,来赌一赌翻盘的可能?!
梁衡就站在这里,江边的风卷起他的衣袖。他只带了一柄佩剑。
方岳抬起手:“你们上船!本将军留下就够了。到了约定的地点,本将军再与你们汇合。”
无论梁衡打着什么算盘,只他一人,就算被抓了也无妨。如果他能制服梁衡,就是天大的成果。方岳的野心如死灰复燃。
船开走了,青衣江边只剩二人。
梁衡正盯着方岳的手爪,方岳大笑道:“怎么?你没想到我也可以用影子的力量?你以为这是你一人独有的?”
天元口中的更生主只能寄宿在天下之主身上,所以梁衡理所当然地认为,无劫的影子也应如是。没想到他却错了,影子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力量,只要肯付出一些代价。
方岳的爪子击到梁衡身上时,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那般,刺入梁衡喉咙之中。
因为他身上有一层更坚硬的鳞片,而且还在疯狂增长。
“遗言?”
方岳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他在愕然中刚张开嘴,喉咙就多了一道黑影。
“算了,懒得听。朕会替你想。”
方岳倒在地上,梁衡拔出剑,在他脖颈处划开一道深裂。
方岳最后的想法是,原来江水中的一片红,是他的血啊。
傍晚,燕军营帐。
军医端着参汤的空碗退了下去,袁承远帐前只剩一个人。
他侧耳听见袁承远口中反复念读的名姓,赞扬道:“轭?这么巧?真是个好名字。”
袁承远的眼皮挣扎着撑开,落在梁衡脸上,手颓然地从他手臂上滑落。
“是你啊,陛下......”
须臾间,他复又捏紧了梁衡的手,扎着绷带的前胸一颤一抖,乞求道:“景修!景修他......将来若有什么变数,陛下,微臣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他行事鲁莽,但心性单纯,没有坏心,不会对陛下不利,更无意与方将军争锋!您若要夺去他的将军封号,也请看在微臣的功劳上,放他回陇州罢!”
梁衡抽回手,垂眸笑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夺他官职?大都督忧虑太过了。”
梁衡慢慢捏着手上的扳指转着,说:“不过,大都督此言,倒是提醒了朕一些事。你跟袁景修说了什么?他最近,有些奇怪。”
袁承远睁着眼睛:“微臣什么也没说!”
梁衡大笑一声,笑声收敛时,背靠在床架上,道:“朕觉得瞒不了多久了。与其留下后患,倒不如快刀斩之。”
他平淡的叙述让袁承远喉间的悲声压在气管中,这份杀意让他不寒而栗。
“你,你不能!高——唔——”
后面的话卡在喉中,袁承远倒在床上。梁衡站在床边,蹙眉道:“你再叫大声些,朕还要把听见的人全灭口,多麻烦。”
袁承远胸前绷带上又浸开一道血红。
“原先朕还不敢。可是,这不是大都督亲口跟朕说了么?”梁衡将手从他的口鼻上收了回来,轻笑道,“燕军姓梁,不姓袁。”
袁承远目光灰败,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胸中涌出无尽的悔恨。
早知道,早知道!在皇家猎场的时候,他就应该朝梁衡后背射出那一箭!
“朕其实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做。所以还是让他自己选吧。”
梁衡退开床边,笑道:“一会儿他进来,大都督可千万记得别乱说话。他的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床上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一道断续的声音:“陛下可知,我们那边有一个特殊的手势......”
梁衡听见了。
袁景修进来的时候,袁承远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叔父。”
听见一声呼唤,袁承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将视线对焦到袁景修脸上。
“你来了。”
他看见袁景修身上佩着的玉兰香囊,才想起自己的那一个,在混战之中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两人静静地说了一些话,袁景修大部分只是在听。
袁景修低头。“......叔父,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袁承远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袁景修将他手叠在自己手上,袁承远手指微动,声音细如蛛丝。
“......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我一直教你忠君爱国,可现在我想要你忘掉它!事到紧急,就算背主而去,也要以你自身性命为重!”
袁景修猛地站起,对他的话感到陌生。他惊异道:“叔父,你在说什么?陛下救过我,对我又有知遇之恩,我怎么可能会背弃他!”
袁承远看着他的模样,唯有叹息。
营帐之外,梁衡举着手上的头盔,对着跟前紧张严肃的一队士兵,说:
“若朕将手中兜鍪交出,你们就立刻拔剑,将他就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