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修坐在雨中失神。
“其实那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峤转向他,喉咙一跳。“真的?”
袁景修在雨中大笑:“你只能相信我。”
“方峤,其实我哪里都比不上你。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胜不过你又如何,你终究会输的。自始至终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方峤知道他在自欺欺人。但是君王何其残忍冷酷,他的天真终究会付出代价。
“你很忠诚。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方峤无意中说出袁承远死前说的话,袁景修听在耳中,心脏一痛。
方峤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他心虚的时候,喜欢反问。”
袁景修带着一身雨水回到驻帐,里面站着大惊的詹士杰,还有一个等得不耐烦的太监。
“陛下口谕,望征西将军以训练为重,近二月内,非召不得入京。”
他上前两步,吓得太监拂尘一抖。袁景修脸色恐怖极了,挤出一丝怒音。
“微臣,遵旨!”
皇帝寝宫。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寝宫一片黑暗。
殿门口站着一个黑影,梁衡唤了两声方峤,无人应答。
影子动了,在靠近。“是我。”
梁衡心跳跟雷鸣同频,摸下床点亮一根蜡烛。借着烛光,确认确实是方峤的脸,才放下心来。
他拧开一盒药膏,将膏体抹在方峤的伤口上。方峤没问他为什么会提前准备药膏,也没说话,任由他为自己裹上毛毯,然后被拥入怀中。
方峤缓缓开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近在一位友人的慈幼堂中帮忙。”
“哪里的慈幼堂这么厉害,能请得动你。”梁衡语带戏谑,只是声音很轻,很温柔。
“嗯。事情很多,离不了人。所以我过几日便要走了。”
梁衡下巴压着他的肩膀。“好吧。那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的时候,朕会觉得孤单。”
方峤的手指在他脸上流连,捧着他的脖子,反身轻轻一吻,低声笑道:“有很多人陪着你。你有这么多妃子,还有大臣。”
抱着他肩膀的手一紧。“朕没碰过她们。朕已写下圣旨,将她们遣散回家,自由嫁娶。如今朝中没人再敢对朕指指点点,朕要做什么,他们再也管不了了。”
“嗯。”
方峤应得很快,梁衡以为他在敷衍,急拉着他的手,去看那张盖了御印的圣旨。
方峤道:“你不用做给我看。从今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真的?”
“嗯。”
垂落的鸦羽顺从地落在梁衡掌中,他心中却不安极了。方峤反常的恭顺,让他有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
“你还会回来么?”
“嗯。”方峤应了,他侧脸的手却颤抖了一下,于是他笑道,“因为我也会想你,想得受不了了,我就会回来。”
梁衡心跳很快,一抽一抽地疼。可他却觉得这阵疼痛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
两人相拥而坐。方峤的手臂环过他的心脏,低声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是不是只要有人在你身边,无论那个人是谁,你都无所谓。”
“不是。”梁衡静道,随后他又说了一次,“不是的。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嗯,我知道了。”方峤轻笑着蹭过他的脸。
梁衡打开一个暗格。方峤靠在他身上,于是梁衡就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拿给他看。
这无异于直接暴露梁衡一些不见得光的小爱好。这种行为让他脸上发红,但梁衡还是将一只玉刻的小饕餮放入方峤手中,絮道:
“你从前的东西,朕都好好收起来了。”
因为很珍贵,很喜欢,所以一寸一缕、一丝一毫都不舍得放弃。
方峤却在里面挑出一只狼头雕,笑着摇头:“这不是我的。”
一只小巧的象牙头雕,一件确凿的罪证。
无数未完成的句子碎成说不出口的话语,梁衡坠入更深的沉默。
方峤避开他脸上的惶然,将他手上的象骨扳指剥下,与狼头雕一并拢在掌心,抬脸笑道:
“都归我了,有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