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滚。”袁景修冷冷地对着方峤道。
两人站在城门外。
下午的时候,方峤从殿中逃出。他对皇宫非常熟悉,一路躲在无人处,躲开卫兵追捕。他一人逃出非常容易,只是他还得带出曲镇。这是天元死前的嘱托。
最后方峤与曲镇混在征西将军的随从中,成功出宫,然后出城。
“谢了。”无论如何,袁景修还是帮了自己一回,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心思,方峤这一句感谢,亦是发自内心。
袁景修连觑他一眼也欠奉,转身就走。
方峤忽然想起之前在御书房听到的对话。他去陇州剿杀天教。天教的教众大多都是当地百姓,这其中是否会有他相识之人?
方峤一瞬间心情复杂,他忽然觉得,袁景修放他走的原因,不止一个。
袁景修才走了不远,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你觉得现在做的对么?”
夕阳把他的背影切出冷紫的灰,像盔甲上落的尘埃。可是袁景修没穿甲。
他用更大的声音回复。
“对与不对,轮不到你来教我!”
方峤凭什么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教训他。他自以为尊贵,自以为比特别,这让他无比厌恶。“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方峤,我也有我自己的道,而你走不了。”
袁景修道:“因为你不是我!”
“这句话原样还给你。”
方峤也走远了。夕阳下两人相背而行,一个为了远离,一个为了靠近。
天教起义军,军中。
吕思微还没回来。这也是陶洵已经习惯的事。如今吕思微身负“佛母”之名,更多的会与教众呆在一起。前线的士兵见了她,也会倍感振奋。
陶洵慢慢摆出一副棋,这是未尽的一局。
黑棋盘踞中央,棋形厚实如铁壁,以绝对优势遥遥领先。
白棋中,最大的一尾长龙已被黑子冲散。她艰难地捉着剩下的两支散勇,与黑棋周旋。
这棋,真的很难下。陶洵叹气道。她在士兵再三恭请中,将最新的对策告知于他。
很快,燕军哨卫在勘探中失去了起义军的情报。起义军分散至数十队,各自为战,像落入大海的水滴,无迹可循。偶尔,他们的身影会鬼魅般地出现在某一处,给予燕军重创。一击即散,绝不恋战。
半年内,黑棋关键的几目均已被白棋吞下。白棋得到了喘息之机,这棋盘上的对峙,终于不再是一强一弱,而是堪堪持平。
第二年二月,天教起义军突袭燕营。以纸人纸马,制造神兵天降假象。是时火光冲天,呐喊震地。燕兵哗营,损失惨重。
同年四月,燕军奇袭天教重要据点,焚毁粮草营寨,坚壁清野。起义军缺饷,投降四散者众,均被截杀。
同年五月,京城中混入天教教徒,焚毁屋室十余间,死伤数十人。帝大怒,斥之妖孽邪寇,泯灭人性。必擒匪徒,血尽方休!
陶洵在棋盘上推出一子,摇头道:“好脏的手段。”
但是她却不怕,因为人心尽在天教,不是一次诬蔑就能轻易翻转得了的。
七月,天教将没收的官田与转为“义田”,上税十一,用以救民供军。无论是谁,凭“佛母经”都可免费领取三日口粮。一时之间,“佛母经”天下皆传,屡禁不绝。
宫中。
梁衡从棋盘上提起一枚黑子。目前棋盘上的状况让他有些惊讶。白棋极其诡谲的一子,却正好能将他铁索连环的阵势破开一个口子。
“这一手真是极妙。”
恐怕对面的军师谋算之略绝不在他之下。梁衡甚至对此人生出了好奇。
他很久没下过这么合心意的棋了。棋逢对手,更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乐趣,对梁衡来说更甚。梁衡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他指随意动,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这一子后,风云骤变。
深山中。
吕思微站在林中,她的目光饱含忧虑。
一个士兵从刚才的战斗中失去了手臂。他抱着血淋淋的断肢,坐在地上哀叹。当他看见吕思微的时候,他的恐惧转而变成狂热。
吕思微将指尖贴在他额头上,闭目诵曰:“愿我保佑你。”
她洁白的衣裙远去后,士兵热泪盈眶,拜伏在地,口不成言。他在心中一遍遍默读,肢体上的疼痛已经彻底消退。他认为那是佛母的法力。
佛母!
慈怀众生,慧启迷津。
悲光普照,救厄离尘。
法雨润世,莲座垂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