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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洲,你跟妈一块儿去接。”白女士对他说。
“?”
他那会儿刚洗完澡,准确来说是冲凉,关上阀门随手套了件纯白T就出来了,身上水也没擦,想着等会儿去花房晒太阳。脖子上挂条毛巾,大马金刀往那一戳,整个人英气勃勃的,脖颈修长,气质桀骜不驯。俯身向下看时,眉骨的立体感就越发鲜明,年纪轻轻那个时候就已经透出日后惊世风华的影子了,眉眼间的锋芒已经遮不住了。
听闻母亲离谱出格的要求,站在二楼扶梯护栏前的他挑弄起眉尾:“什么?”
那其实是一种特傲慢,又居高临下的站位,这要求来得太突然,他很意外,还没来得及下楼。
白女士望着已经翩翩长成的各方面都优秀不俗的儿子,眼底满是欣赏。
陆庭洲却一脑袋的抗拒,可别了,只要一回想起他妹从前犯下的‘累累罪行’,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眉头就拧得越紧:“她多大了,至于您二老一道去接?”
“霍霍您老还不能够,连我都霍霍上了?”
白女士笑得颇为神秘:“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准是那丫头胡搅蛮缠,养得太乖戾了,在溺爱下长大一丁点儿规矩都没有。
正要回不去,白女士像是算准了他,直接二话不说拍板子:“庭洲,你陪妈去。”
“……”
陆庭洲也纳了闷儿了,陆思雨给爹妈下了什么迷魂套,居然这样斩钉截铁说一不二。他本不想去的,可鬼使神差又想起下午球场上被压制的不爽。
沈家宗亲多,沈修时那些个叔伯姑婶家的妹妹也去给他充场子加油助威,一没血缘,二没利益的,长辈还背地里争家产,也亏是沈修时了,谦谦君子笑面虎,也就他能受得了,哥妹之间相处倒也融洽。
他虽然不喜欢花裙子的鼻涕虫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衡的,索性卖爹妈个面子,答应了一道去接。
白女士见目的达成,立马欢天喜去安排车程,还特别隆重打扮了一番,陆父也似乎是专门从单位里拨冗回来....总而言之二老特重视这次接人之行。
陆庭洲心里也有那么丝丝疑惑,从没见过这么大排场,但也没多想,爱这么着怎么着吧,反正见了面他是一句好话都不会对那丫头说的。
就包括去时,他也几乎是睡了一路,全程戴眼罩,什么都没管。从出门去机场,到下飞机、坐专车,全线耳朵上塞耳机,一路上闭目养神。
直到看见陌生又熟悉的地标,似是而非的路径,似曾相识的宅院,渐渐清晰起来的人脸——才反应过来这压根儿不是姥爷家,而是程叔家。
程叔。
都多少年没见了,当年骑马写字就是他教的,虽然多年不见,但每逢佳节还是有书信往来。
同时陆庭洲也反应过来,接的压根不是陆思雨,那是谁?不重要,反正他就是一充场子的,想到这儿他整个人都轻松了。
从北城到津市说远也不远,打个飞的快得很,就当暑假结束散个心了。
程家离陆家老宅也很近,开车十几分钟。
他身份贵重,程家人拿他当小侯爷,从小就是如此,陆匡海和白淑琴那就更别提了,千拥万趸地引进屋里边。
因为小时候养在老宅,老爷子那头又和程家走得近,程宝山又是他启蒙时代的老师,程家他来过不老少回,对这边的住宅结构还是比较门清的。
虽然不知道爹妈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与他关系不大,只要不是陆思雨就行。正打算找个地儿默默隐身,就在这时,他听见母亲用很轻,很温柔的语气对着角落里的一个奶团子喊:
“宝贝。”
他前脚刚点地,满腹疑窦,这接的祖宗到底是谁?于是凌空一瞥,就这么直直地看了过去。
——
好乖的一副眼。
黑白分明,像围棋。
很纯粹,没有半点杂质。
围棋是这样的,你来我往间无声无息硝烟弥漫,靠的就是你追我赶,拼死相争,结局就在这厮杀博弈中定下来。
这是二人的初见,也是陆庭洲对她的第一印象,哪怕光阴轮转,时过境迁,过去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但凡她稍有委屈,都会触碰到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他们一行人抵达时天已擦黑,程家一家上下为了迎接早早就着手开始准备,大屋内灯开得极亮。
陆庭洲一眼就发现了角落里的她,和一般的小娃娃不一样,她没哭没闹,特别懂事地缩在老屋的角落里,梳紧紧俏俏的双马尾,啃一只洗白的梨子,坐姿端正,小巧沉默。
这丫头谁也不亲近,气息很淡,不哭不闹,即便被奶奶从凳子上强行拽起来,也知道先把吃了一小半的梨子放回盘子里摆摆好,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动静。
仿佛天生就会取悦这些冷血无情的大人们似的。
陆庭洲的字典里没有‘弱’这个字,也没有‘怜惜’和‘心软’,他不喜欢弱者,对者强都不屑一顾,指望他去同情一个弱者?做梦。
但偏偏,这一刻,他动了恻隐的念头。
或许是那一眼太深刻,又或许是他骨子里舍不得,天性中的保护欲被激发...总而言之,他心软了。
破了个大洞了。
那一屋子那么多人,她像是展架上陈列的商品,奇货可居,被打量,被衡量,末了还要被贴上代表价格的标签。
他皱眉,他不喜欢这样。
程不喜看着闯进来浩浩荡荡的人马,吓得躲到父亲的身后,牢牢抓住父亲的裤缝,可当视线扫向角落里的某个人时,她看呆掉了,目不转睛一个劲儿打量他。
好好看呀....流口水了……
可是除此之外,其他人都看起来都好凶呀,她不想离开爸爸....
陆爹陆妈一团和气,又庄重养目,贵气雍容,生出陆庭洲和陆思雨的人能样貌普通吗?只不过他俩的穿着打扮都偏贵派华丽,很容易让她想起继母和继妹,即便夫妻俩是掏心窝子地待她,还是让年幼的程不喜有些吃不准起来,第一次见,还不熟悉,难免害怕。
白淑琴也看出来了,她也怕给小姑娘造成心理压力,干脆就说:“这样吧,咱们让孩子自己选,好不好?”
“宝贝呀,你选谁?”
白女士循循善诱:“喜欢谁,宝贝就跟谁好不好?不要怕。”
按理说她应该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才对,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懂。但是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妈妈教过。
她先是犹豫了会儿,紧接着不知道暗地里下定了什么宏愿决心,忽然咬牙撒开抱住爸爸裤缝的手,精准跑向角落里的那个人——天神一样的哥哥。
并且一把抱住了他大腿!她那会儿个头特别矮,站直了都没他大腿高,就这么个看上去碰一下就会摔倒的小东西,死死地缠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