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之北的幽幽山间,柏树枝上满叶如珠,似流星垂落在正伏在岸边小憩的少女脸上。
她削骨般的小脸是白青色的,那双被珠光晃得微微眯起的眼,随着山色的青衫浮在水面,像大片的浮萍悠悠移动着。
眼及之处,碧翠的湖底咕噜咕噜冒起小泡,荷叶下撑起一个藕白的小脸。
“女魃姐姐,我按照你所说的,将消息传给那虫仙了。”
“好。”
女魃笑着回复了一字,又将脸埋在春荫中。
湖底的小藕妖吃力地爬上岸,担忧的嘀咕道:“天界的神仙发现了咱们,今后大家伙还能不能在此地生活都不好说呢,您怎么还睡得这么香?”
“怕什么。”她眼中跃过悲凉,“不过是再迁移一回。”
白白胖胖的藕妖背着手低头不作声,女魃安慰她:“到时候换个大点的湖泊给你住,好不好?”
小藕妖这才喜得笑了,转身跃进湖底玩耍去了。
女魃盯着慢慢恢复平静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浑圆的萝卜脑袋从土里钻了出来,眉毛和嘴巴的须长到像根似的,牢牢固在地里。他一边叹息一边埋怨着。
“灵王,这话也许唬得小妖,可对许多年纪大些的人和妖而言,恐怕不愿意走。”
女魃喃喃道:“是啊,他们自出生就生活在这里,如今要他们背井离乡,他们宁愿死也不会走的。”
“可我不一样,我本不属于这里。若是与天界到不得不交手的地步,便只能由我去了。”
萝卜精为难道:“灵王,其实我们早做好了打算……”
林间匆匆跑来一个小妖,他气喘吁吁道:“灵王,天界神仙来访,想必是传话的使者,您可要见?”
“当然。”她脸上的阴影隐隐渗出寒意,“若是不见,岂不负了他们的美意?”
“请来。”
萝卜精见她露出本相,悄不作声地又钻回了地下。
待女魃看见一仙一鸟灰头土脸地举着手走来时,脸色微变。
“我们没有恶意。”她王隽轻轻扭动举得发酸的胳膊,保持着友好的笑容,“我只是想见见你们的大王。”
女魃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向她们身后手持兵器的妖兵,似在用眼神询问:“你们把她们给打了?”
妖兵忙摆手解释:“本来我们在巡逻,见她们在林中鬼鬼祟祟的,以为有小妖偷懒,便高声呵斥了几句,那鸟精吓得一抖,连带着那前边的女子吓一跳,摔在了挖的陷阱里。”
女魃:“……”
她的表情像是听了一个极为扯淡的故事。
王隽尴尬一笑,她和玄鸟好不容易到了赤水之北,本想代表天界和师尊,大大方方地与女魃进行友好的会面,不想这儿水域极多,连山林小径也七绕八拐的,根本找不到目的地。
更何况她不通水性,不能跃过深渊,也不会腾云驾雾,不能高处俯瞰。要不是玄鸟背着自己,恐怕她几个月也到不了。
她们虽不知饥渴,但长时间的搜寻也耗费精力。好不容易找着一片休憩的地方,还落入了妖群巡逻的地界,当了俘虏。
这话说给旁人,怕是他们都不敢信。
但王隽想想,还是不说的好。
天界里恐怕没有哪个神仙比自己混得还窝囊的吧……
女魃若有所思,心中了然。
“我本以为来的还是那老头呢,没想到这次竟是你。”
王隽转了转眼珠,听她这话倒像认识我?
不对啊,可自己怎么对她没印象?
女魃看透她的心思,浅笑一声:“总算见到你了,我未曾谋面的师妹。”
“不,准确地说,是前师妹。”
王隽瞪大了眼睛,“原来您就是女魃师姐?”
玄鸟也不可思议道:“女魃还活着?”
“咦,你也知道?”王隽惊奇不已,“我还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玄鸟不满道:“这毕竟是天界神仙参与人间的战争,我岂会不知?”
王隽是华夏人,自然记得这段历史。
传闻当年黄帝讨伐蚩尤时,师尊九天玄女授予黄帝兵书战策。还有他的女儿——女魃骁勇出战,击杀蚩尤。
当传说中的人物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王隽眼中流露崇拜。
“师尊和师姐真是了不起,可惜我生不逢时,没与你们一起救世。”
王隽没有注意到玄鸟和女魃的脸色越发古怪,半晌没有得到她们的回应,她才嘀咕着:“我又说错话了?”
女魃摇头轻笑:“你成仙不久,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隐秘,连这位鸟兄弟都明白,这不是救世,而是斗争。”
她笑意不达眼中,顿了顿又道:“是神仙们的斗争。”
王隽怔住,嘴角动了动。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女魃见她不敢置信的样子,也没继续说下去。“都是往事了,如今再谈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