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坦然坐在小妖们搬来的石座上,“我们还是聊聊这次你来的目的吧。”
王隽这才缓过劲儿来,将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后,小心试探道:“师姐是这里的大王,想必深受当地小妖们的敬爱。只是——”
她盯着女魃的脸一字一句道:“三千世界的君王是天帝,万物万灵都归天帝所有。”
说完后,王隽默默低下了头。
不知这话,能不能试探出女魃真实的想法。
自己能不能靠招安保全女魃的性命,就看她的回答了。
但女魃并没有借自己的试探表明忠诚,这令王隽感到心中一沉。
这样只能说明:即便女魃没有谋逆之心,也定不会选择忠于天帝了。
那天帝,一定会派师尊亲自镇压讨伐,到时候这里又是血流成河了……
王隽知道她未必相信自己的话,索性把话挑明:“女魃师姐,天帝说赤水之北,妖孽横行。可我看这里钟灵毓秀,人与妖相处得和睦融洽,他们脸上的坦然也绝非作假,这足以见师姐是了不起的大王。”
“可你越是受大家的尊重,越会受到天界神仙的忌惮,我之所以前来,也是希望能保全大家,保全师尊心心念念的女魃师姐而已。”
女魃脸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王隽的愤慨流露一丝感动。即便说到师尊,她也只是略略低眉。
“是,在这里人妖皆信服于我,所以那些天界的神仙就坐不住了。”女魃冷笑,“他们怕万年前的灾难会重新上演。”
“若只是妖灵倒也罢了,可人类也牵涉其中,他们可就难办了。”
王隽张大嘴巴:“难道师姐您真想起义?天界虽常年不管凡间了,但无功无过的就讨伐也不好吧?”
女魃听后冷笑连连:“无功无过就要我们感恩戴德,世代供奉他们?”
王隽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女魃声音轻了几分:“你放心,我们只想安稳地生活在此地,没有其他妄念。”
王隽心想:“以前学习的谈判技巧如今在进退两难中全不作数了,不如自己作师尊和师姐的传话筒,她们不便说的,便能由自己传达,免得自己不了解她的脾性,说错话惹她厌烦。”
她恭敬行礼道:“师尊一直记挂着师姐,师姐也不是真心要断绝师徒关系,若王隽能为师姐师尊解忧,定万死不辞。”
“你是华夏人得道成仙,自然知道历史中我的结局吧?”
王隽当然知道,只是那不应该称为结局,而应该是……
“应该是……下场,对吧?”女魃慢慢合眼,陷入往日的回忆。
“传言父亲是九天玄女的徒弟,却无人知我才是名正言顺。”
她睁开双眼,里面难掩无限的悲哀。
“那年,我耗尽所有法力击杀蚩尤,倒在泥泞中。与此同时,万民同庆,却不是为我,而是为我父亲……”
女魃自嘲一笑:“为国为民本不该计较这身外功名,可是他们认为,那都是我父亲的功劳。”
“父亲被万民推上帝王的宝座,享后世万代子民的尊敬,而我——”
“九天玄女的亲传徒儿,黄帝的亲生女儿,没有了法力,我渡不过星河,不能向天帝复命,在人间成了人见人厌的……妖怪。”
“就因为我所在的地方常年无雨,所以他们最终驱逐了我。”
女魃疲惫地将手挡住双目。
“可他们怎么不想想,当年是谁用法力施下雨露,谁又用法力为他们抵挡外族入侵?”
“他们……都忘记了。”
王隽静默不语,其实她自幼学到的历史中,并没有如实记录女魃的故事。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得道成仙前,她好奇天界究竟有多少女仙。
记载在历史中,屈指可数。在人间有声望的,寥寥无几。
她们所作的一切,都被忘记了。
女魃似乎平复了心情,淡淡道:“王隽,我知道你一向敏锐,想必你有发现,我与你想的是不一样的。”
王隽默默注视着她,女魃确实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以她在地府工作多年的经验来看,女魃早就死了,她们现在所见的,只是一缕魂魄。
方才在谈话,还有那些小妖为她搬来石座时,女魃一直没有离开那个位置。她的魂扎根在那棵树中,与它融为一体。
女魃笑笑:“自我被父亲驱赶至这里后,不过三日,我就死了。”
“但与你想的有点不同。我并非只和这树融合,我的身躯魂魄对这片土地都是极好的养分。所以——”
“你目及之处,处处是我。”
王隽和玄鸟都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女魃以自己的肉身和灵魂将原本寸草不生的赤水之北孕育出了山林妖精?
女魃从宝座站立,身影如山般高大。
“我非人非妖非仙,我已不属于三界。”
“我也绝不服从三界的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