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下几乎是被挖空了,张着无数巨型蜘蛛网,放眼望去是白茫茫一片。
每一张蛛网中心都有一枚蛋,没有壳,只薄薄覆着层浑浊的膜,膜上有无数道血管,能隐隐看见血管连接着跳动的心脏。
林疏桐隐隐头皮发麻,哪怕曾在书中看过,也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萧绎双瞳圆睁,惊得嘴都合不拢,不由自主看向谢照乘,却见少年袖口无风自动,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他不禁问道:“怎么了?”
“这气息,我很熟悉。”
谢照乘的脸色是林疏桐从未见过的难看,眼眸满覆冰霜,似要择人而噬:“十年前的商京,他们一定在。”
话音未落,萧绎也勃然变色,“一群废物!商京余孽也容他们活到今日?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林疏桐只是听着,心中却咯噔一下,没由来涌上一股烦躁之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十年前的商京妖乱,一战惊动天下,妖族霸主妖帝虽未亲自出手,门下妖皇却深入商京主战。
混战十三日,商京满城烽火,血流成河,那一场妖乱叫这繁华旧都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至今都不能缓过神来。
谢照乘五指收紧,定神望着那妖巢:“是妖族的养魂之术,这些妖物抛弃肉躯借这一缕元神逃了出来,虽然被重创濒死,但温养上几年,还有再临人世的机会。”
“想来王宅之所以闹鬼陨落了不少修道人,是因谁为复苏同族,借厉鬼之名吸引修士,再杀人夺取生命精华。”
林疏桐忍下烦躁,出声插话:“只存一缕元神,怕是也不能有什么作为,留存此间不被发觉,还有本事谋生,其中必然有他力相助,那上官月所言大有问题。”
萧绎胸口不住起伏,显然气得不轻,闻言便脱口道:“既有关商京,便一个都不能走脱,我这就上禀,封锁芜陵全城!”
景瑜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半掩眼瞳,若有所思,风吟晚则挺身而出,道:“我去将那女鬼捉来,或能有所收获。”
说罢,便转身离去。
“剑侍先生。”
谢照乘乍然望向前方,方才为萧绎抱剑的剑侍正急急而来,遥遥闻见,高声问道:“谢公子有何吩咐?”
少年随手将折扇抛了过去,一抬下巴:“带着这把剑,去请城主,王府众人就地圈禁,妄动者诛!”
剑侍不敢怠慢,还剑入鞘,转身消失在粉墙间。
林疏桐偏头看了眼谢照乘,这一出倒是不曾在原作中出现过,瞧他与萧绎的反应这样大,商京妖乱……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他正想着,却见一道长虹自远空架来,待得近前,才发现是几人御剑而至。
当先一人衣冠不整,显然是毫无准备中从被窝里爬起的,同他们隔着十几步便按落灵剑,拱手就礼,边行边道:“不知君上驾临,有失远迎,虔请天……”
那人还未说罢,谢照乘就抬袖止住他的话势,一指妖巢:“事急免俗,你来瞧一瞧这个。”
“来时在下便已经得知了消息,”那人捏着衣袖,擦去额上汗水:“芜陵城护府监察不力,请君上降罪!”
谢照乘摇头,负手在后,“此事凌云台自有计较,与我无关,只是即时起,芜陵城人不能行,雀不得渡。”
城护府主应声,神情凝重。
说话间,风吟晚竟当真押着面色灰败的王青庭回转了,后者眼中也多了神采,叫林疏桐一时不知该不该感叹主角光环。
府主扫两人一眼,微微欠身同谢照乘说话:“这位王公子的父亲,乃是上任府主,是以他也曾在城护府供职过一段时间。”
“哦?”
谢照乘顺势问道:“各处城护府薪资待遇都极佳,王公子为何不再供职?”
“三年前王公子擒妖受创,双目失明,便暂停了职务,其间同上官家姑娘成亲,后来眼睛虽好了,却没再提回府之事。”
府主轻叹一声,仿佛颇为惋惜,然后续道:“他父亲多年辛劳,不久请辞府主一职,与夫人游山玩水去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林疏桐静心听着,正琢磨如何提醒谢照乘,少年已然问到了要害:“所以早在三年前,芜陵便已出现过妖族踪迹,青庭公子还同其交过手?”
府主苦笑着点头,道:“风月同天,两相交融是难免的事,无论是哪一城,妖族都不鲜见,老府主也未曾放在心上。”
“且当年有沧浪书院插手收尾,便只草草收录在册,来时听闻是王家旧宅出事,在下就命人将卷宗翻了出来。”
九州中分世家、宗派与书院,其中世家人对世家粘性最强,彼此或多或少沾亲带故,而书院粘性最低,完成学业后就算脱离书院,但关系网最为庞大,且错综复杂。
沧浪书院为九州四大书院末座,当然有极高的威信,既有其掺和,就此结案也不为过。
说罢,府主奉上卷宗,谢照乘接过书册却没翻阅,转手递给萧绎,吩咐林疏桐道:“你和萧绎仔细瞧瞧,我先问一问。”
林疏桐点点头,歪头与萧绎同看一本卷宗。
王青庭受众人瞩目,倒也不怯场,朝谢照乘一礼后转身看到裂谷下的妖巢,面色顿时一变。
他无奈道:“我记得,我家旧宅是闹鬼来着的。”
谢照乘不动声色打量着他,旋即同萧绎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公子既能在城护府供职,想必也是修道之人,为何我感受不到公子的灵气运转?”
王青庭神色蓦地黯淡,却还带着笑,道:“三年前有幸重获光明,但经脉俱裂,灵气难存,早是个废人了。”
林疏桐对芜陵事谙熟于心,翻阅起卷宗自然一目十行,抢在萧绎前抬首:“有意思的,是那妖在芜陵被诛前,已经遭沧浪书院围杀过一次了。”
萧绎当即松手,让林疏桐持卷,后者连翻数页,交于谢照乘,指尖在纸上一点。
谢照乘望着那几行字出神,景瑜上前一步,匆匆看过,开口道:“这妖既然能在沧浪学子手上重生,难保不会故技重施,仍苟活于世。”
“他纵然是猫生九命,今日也得给小爷死透了!”萧绎冷哼一声。
少年合上卷宗,长出口气,看向王青庭,“公子对三年前的旧事记得可还清楚?能否说一说?”
王青庭神色微微一僵,略有些不自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奈何府主已取一枚玉印,温和道:“口述到底有许多不及,若王公子不介意让我神念入识海,这玉印可现记忆与诸君一观。”
他只得应下:“那便麻烦府主了。”
府主拈起那枚玉印,轻轻点在王青庭眉心,无数缕流光自相触处飞出,于众人身前织成一面光幕。
周遭满目红艳喜庆,应当是成亲那日,王青庭缓步穿过游廊,红绫覆目,双颊晕着微醺的绯霞,唇角不自觉上扬,身后陪着的同僚皆笑逐颜开。
他行至婚房前便一抱拳,同僚尽是识趣之人,嬉笑两声后就离开了,侍女们告礼合门后也如云退去。
“这样端着许久,你必定是累的,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