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练的,就是融灵入剑后的控制,剑要穿杯而不出裂痕。
林疏桐深吸口气,又拿出只瓷盏继续练习,院里就在此时多了位不速之客。
纪道轩脚步一顿,瞧了眼林疏桐的动作就皱起了眉头,脸上明晃晃写有四个字。
一言难尽。
林疏桐嘴角抽了抽。
“听说谢照乘…”
纪道轩话还没说完,燕归兮就已知晓他的来意,一指池边仰躺着的钓鱼人。
谢照乘恰好于此时翻了个身,极度随意地伏在青石上,墨发凌乱铺开,毫无形象可言。
合着是在睡觉。
竹竿都掉进池里去了。
纪道轩径自行过去,也没喊他,捞起池里浮着的竹竿,继续了谢照乘的钓鱼大业。
“收心,”燕归兮见林疏桐分神去瞧谢照乘,当即一敲桌案:“要慢慢去体会其中关窍,否则再练一年都是白搭。”
林疏桐讪讪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练他的剑。
“三条。”
纪道轩见谢照乘睁眼,一推鱼篓,示意谢照乘去瞧,谢照乘起身伸了个懒腰,翻手就将他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又放回池塘里,“考虑得如何?”
前者倒也不恼:“你开出那样的条件,自然是知道回复的。”
“我会成为书院大比的魁首。”
谢照乘摸出只瓷盏,另一只手上瞬间多了坛醇酒,他径自斟满,嗅了嗅那气息,掀唇笑道:“那是最好不过。”
“不过,白盈袖实在是个劲敌,不知她进境如何,我未必能赢她。”
纪道轩也拿了个酒杯,毫不见外地放在谢照乘手边。
谢照乘却吝啬得很,只当是没瞧见纪道轩那只杯盏,抿了口陈酒,道:“我既寻了你,自然也找了她。”
林疏桐再得空去看谢照乘时,他正和纪道轩分坐两侧,青石正中铺了块锦缎,似乎是在下棋。
他便抱着剑过去凑热闹,垂眸见那棋摆得极不对劲,脑子转了转才发现这两位是下的是类似五子棋的玩意。
林疏桐一时无言。
棋子快铺满锦缎时,谢照乘才一拍掌,笑得极欢,端起瓷盏一饮而尽:“纪师兄又输了。”
“不是该输的喝么?”林疏桐有些无奈。
少年放下酒杯,掀散棋盘:“玲珑醉我都难求,输者喝,不是太便宜纪师兄了吗?”
他不想便宜的纪师兄抬眸瞧了瞧谢照乘,嘴角明显抽搐几下,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开口。
林疏桐扶额,无奈道:“师兄可少喝些,还有伤在身,可经不起折腾。”
可惜这人是完全不会听劝的,甚至还有极重的叛逆心,闻言挑眉道:“不让我喝,我偏喝!”
他额上青筋一跳,当即决定再不去劝这家伙。
林疏桐抱剑折返,继续刚刚未完的课业,直至月上中天夜染枝头,燕归兮方才喊停放他回房自行领悟所学的内容。
他下意识去瞧那块大青石,少年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林疏桐微微一怔,目光在庭院中梭巡,寻了个遍依旧不见,不由得低首踢了踢足边的小石子。
“许是…先回去了,毕竟天色这样晚了……”
他嘀咕着,却听得有瓷瓶骨碌碌滚动的声音,登时抬起头,循着声音转到青石后去。
少年半掩眼帘,斜倚着青石席地而坐,素色华裳逶迤在地,脚边是几只已空的瓷瓶,馥郁的酒香绵绵密密织进这一方世界。
林疏桐哑然。
这人真是……
林疏桐轻轻叹气,抬袖试着去夺他手里的杯盏,“天色已晚,咱们得回去了。”
但谢照乘紧紧攥着,倔强得很,不给他分毫可乘之机。
林疏桐也只得蹲身去哄他:“咱们早些收拾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谢照乘终于抬眸,却微微直起腰身,凑将过来,捏了杯盏送到林疏桐唇边:“你也想试试这好酒吗?”
澄澈的湖水激荡,水花四溅,泛开大片涟漪,波纹一圈圈交杂,烟火腾跃而上,三五炸开,夜空和水面折出斑斓色彩。
林疏桐眼睛动了动,而后盯住谢照乘。
他上挑的眼尾晕染着点点桃花,直延伸进眸中,两颊有七月烟霞荼蘼,铺开大片绯红。
妍若桃李。
林疏桐一时间大脑空白,视线不自觉就落在这人唇上。
少年的唇色是极艳的,仿佛薄薄抿过几叠朱红脂纸,此刻更沾着些清亮的水色,有如经雨海棠,惑人可欺。
他喉头微动,许久才艰难道:“谢照乘?”
“嗯!”被唤了名姓的人重重颔首,而后问道:“你不想喝?那算了…”
林疏桐反应极快,扣住谢照乘要收回去的手腕,就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自始至终,目光未有半分收敛。
“你别这样看我。”
谢照乘嘟囔着,空着的手去捂他的眼睛,身躯一歪,顺势就倒进他怀里。
林疏桐顿时僵在原处,手足无措。
迷茫中他恍然回神,不由得一敲脑袋,自己方才是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谢照乘的脸颊蹭了蹭他肩膀,小声嘟囔道:“头好晕。”
“那就别喝那么多啊…”
林疏桐轻叹一声,扯下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手,试着将人扶起来,可谢照乘像没骨头般,一味往他怀里倒。
他无奈背过身,这回酒鬼倒是很有自觉去搂他颈项,林疏桐勾住谢照乘腿弯,背着人向闻雀轩行去。
这醉猫相当不安分,时不时去捏捏林疏桐的脸,扯扯他头发,哼哼唧唧没半刻停歇。
“林疏桐…”
谢照乘趴在林疏桐背上,软绵绵地念他的名字,林疏桐敷衍着不时应答几声,以免这家伙糟蹋自己的头发。
然而少年的呼吸忽地贴近了他,林疏桐分明感觉耳廓处蹭过星点温软,那过分浓郁的酒气登时侵入他肺腑。
饱蘸醉意而不甚清亮的声音附在耳边,“你说,遇见我是好事,你真的如此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