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中,谢照乘听见林疏桐沉重的呼吸,翻过身伏在床边瞧他。
看了几息,谢照乘起身下床,右手飞出道符,将伏在桌边的林疏桐拖出来,搬到了榻上去。
林疏桐迷迷糊糊摸到被褥,便下意识飞快钻了进去,只露出个脑袋。
谢照乘握拳抵在唇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肩上金线绣就的凤凰忽地活了过来,振翅飞离衣衫,身形快速延展,在半空盘旋几圈后,垂下脑袋,引谢照乘上背。
“唔,小猊你说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蹲在只金色狻猊前,正喂着什么东西,那身躯庞大的狻猊似乎打个喷嚏就能将他掀翻出十丈。
林疏桐先是被那狻猊吓得连退十几步,远远瞧了半盏茶工夫,见那狻猊似乎并不能看见他,才稍稍放下心。
那男孩仍在碎碎念:“那家伙总说他长得很好看,具体是怎么个好看法我又不知道,还不肯给我看……”
他忍不住抱怨道: “小气!”
狻猊慢悠悠嚼着男孩喂给他的东西,连眼皮都懒得抬,随着鼻息喷出的火焰也没精打采的。
“但过几日我就能自己看到了。”男孩捏着小拳头挥了挥,很是激动。
林疏桐歪着脑袋,不太明白是个什么情况,试探着上前两步,看那狻猊没什么反应,方大胆凑近。
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那男孩的面容。
林疏桐立刻便不淡定了,低头死死盯着那男孩,眼珠子都要黏到人家身上去了。
那男孩眉骨上生着颗红色小痣,位置与林疏桐一般无二,当然,面容也长得和他极像。
不如说,是同林疏桐八九岁时一模一样。
反应过来的林疏桐倒抽口凉气,半天回不了神,望见男孩手上那一把满是金纹的丹药时,更是生出种魔幻的感觉。
唯有纯粹到极致的丹药才会有这样的金纹,市面上根本不会流通这样的丹药,因为这是把还挺寻常的元灵丹,买着完全不合算。
“小桐,爹爹做好饭了,快些准备吃饭。”
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自阶上递来,男孩立刻将丹药一把都塞进狻猊嘴里,起身拍拍手:“知道了,娘。”
林疏桐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女子笼在光晕里,看不真切,只能瞧见个朦胧的身影,却不自觉胸口一暖。
他微微一怔。
“什么时候去看你的小媳妇呀?”女子含笑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男孩不大好意思地捏紧衣袖:“说是后日会路过渝蒙,我下午就出发去守着。”
小媳妇?!
林疏桐嘴角一抽,整个人裂开来,怎么说?他还有婚约这种东西在身不成?
“哦?”女子刻意拖长了尾音:“你不肯让你爹跟着,狻猊陪着一起总可以罢?”
男孩还想说什么,那女子悠然道:“可有不少怪兽,专爱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一口十个,不在话下。”
他极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倒没让林疏桐等,那女子话音没落就换了方天地,他举目四顾,是座城池的正门,城门上书写龙飞凤舞的渝蒙二字。
那男孩正叼着根草蹲在城门旁,目光于来往的人群里梭巡,仿佛是在找什么人。
狻猊化做只狮子狗懒洋洋趴在他腿边,两旁的守卫对他们视而不见。
“那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蒙我啊……”
男孩吐出嘴里的草根,紧皱着眉头,显然已经等得很烦了。
狻猊打了个哈欠:“这么大一个渝蒙城,你从早搜到晚也未必能找出人来,更何况还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它补刀道:“可能他刚才都已经过去了。”
林疏桐眼皮狂跳,难得如此无语,特么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定亲了?也不必这么草率吧?
男孩抓了抓头发,抑郁道:“我拐弯抹角才从那家伙嘴里撬出点消息,不来看看怎么能甘心?”
狻猊耷拉下眼皮假寐,不再言语。
他摸出只玉筒灌上几口水,吧唧吧唧嘴,还小声嘟囔着:“要是这地方能有可乐就好了。”
又过上片刻,他拍了拍脚边的狻猊,忧愁道:“我饿了……”
“那就去吃饭呗。”
狻猊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男孩收回手,撑着下巴:“可我要是刚走他就来了,不是很难受么?”
“那就说明还没到你们见面的时候,”狻猊掀开眼皮,伸了个懒腰:“若那家伙所言为真,总会遇见的不是么?”
它咬着男孩的衣角将他往城里拖,男孩虽有些不情愿,却也没反抗,只时不时回头瞧瞧。
“我闻到了卤味的气息。”
狻猊戳了戳埋头干饭的男孩,后者眼睛一亮,立刻直起腰,咽下嘴里的肉:“那英伟霸气的狻猊能不能给我买点卤味回来?”
狻猊白了他一眼,跳下板凳化成位中年文士,众目睽睽,却没人能注意到,他向男孩嘱托几句便出去了。
一桌只剩这一个男孩。
有个身着广袖长袍的青年路过时没拿稳手里的折扇,不慎叫它落了地,便弯腰去捡。待他再起身,见男孩放下碗淡淡盯着自己,就抿唇朝男孩一笑。
男孩也露齿回以笑容,而后一拍桌案,杯盏里的茶水飞溅而出,如被什么牵引着直击青年面门。
那青年一惊,弯腰避开,那茶水砸在柱子上,当即入木三分。
他敛了笑,脸色不大好看:“把包袱还回来。”
就在刚刚,他带来的放在一旁的包袱不见了。